瞿 毅
這次還是和《明道文藝》陳憲仁社長負責評審「小小說」組。計有作品一百三十件,教職員工二十四件,學生組一○六件。經初、複、決選的程序,錄取《進財的夢》為第一,《圓夢》第二,《心結》第三,佳作從缺。學生組以《秘密》居首,《小巷陽光》居次,《山中傳奇—聖品、毐藥》殿三,《司機阿德》、《恍如隔世》為佳作。
《進財的夢》 雖然從題目可猜出結果,但讀者還是會追根究底看下去,想要探求主人翁的夢是什麼?
這個題材並不新,在當今的社會,只求發財,不擇手段的歪風隨處可聞,作者能把握時代的脈動,抽樣出進財這樣的人物,以警惕世人,可謂用心良苦。進財想有一輛賓士的面子車,卻不尋正當的手段獲得,而去走私槍枝,最後遇到黑吃黑,用「一枝冰涼管子抵住」他的太陽穴,正是他所販賣的「C×57186」手槍,這真是命運弄人吧!
本文的結尾,只告訴讀者進財抵住太陽穴要錢,但進財沒有錢,結果如何?由讀者去猜,這是作者處理情節的高明處。
《圓夢》是寫江劍萍只想多賺錢,卻失去同窗情誼,實在划不來,人生在世,友情是最珍貴的,金錢算什麼?但太多的人,卻因貪戀金錢而六親不認!能不遺憾嗎?
文末來一個喜劇收場,使失去的思婷又回到劍萍的身邊,所以「破涕為笑」。這種安排不僅是畫蛇添足,而且削弱了文章的震撼力,在倒數第三段:「這兩個月來,自己把金錢擺在第一位,為了錢而拼命,離夢想是近了些,卻不夠完滿,連朋友都失去了」,於此便可結束,後來如何?讓讀者去想不是更好嗎?含蓄的美,更勝過「愛現」。
第三名《心結》的結尾,也是犯同樣的毛病,最後要良叔回心轉意,不再賣黃色書刊。其實,寫到良叔發現孩子竟偷看自己店裡「不堪入目的色情圖片」時,已經達到驚惕的效果,不必再說教要主角改邪歸正了。
良叔原是一位非常純潔的青年,只知本本分分做生意,後來遇到阿財這個老油條,才走上了邪路,這是意志不堅,容易受魔鬼引誘的緣故。
《秘密》是學生組的第一名,很能撼動人心。人,往往因貪而鑄成滔天大罪,既害人又害己,許阿明就是這樣的人。
許阿明九歲喪父,十三歲,因偷了院長的錢,被送入感化院,出來以後,被鎮上賣烤鴨的王老闆收留。王老闆的妻子因生產去世,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故把阿當成親生兒子看待,有意將自己的「秘方」傳給他。但阿明不了解王老闆的苦心,只看店裡「門庭若市,著實發了財」,就急著要得到王老闆的絕技,處心積慮,探得苗疆地帶流傳一種殺人不著痕跡的藥方,暗中置王老闆於死地。一切依照計畫進行,終於害死鴨王,取得「秘密」,才發現鴨王早把技術傳給了他,只等他十八歲的時候,正式宣布,好給他一個驚喜。惟阿明無知,竟親手害死視己如子的大恩人,因受良知的譴責,自己也死在老闆靈前,以贖罪孽於萬一。
在寫作技巧上,亦為上乘,前幅雖然有點沈悶,但到中幅已漸入佳境,讀者就不能不隨著作者的筆觸,戰戰兢兢去探尋謎底。不過作者在文中提到指甲粉與金子混在一起,可置人於死地,是否有科學根據?如果這樣真會死人的話,是否有教人犯罪之嫌?
在年前,行政院長郝柏村先生,與臺北市三百餘名清潔隊員共聚一堂吃年夜飯。郝院長在日理萬機之餘,竟然會想到這一群不為人重視的默默奉獻者,確屬難能。國人不講衛生,亂拋紙屑、棄物,可以列為金氏紀錄。假如每一個人少扔一片紙屑,少用一個塑膠袋,我們的環保官就少頭大,我們的清潔隊員的重擔就會減輕。
《小巷陽光》,是描寫一群清潔隊員的故事,他們都是七老八十的高齡了,還堅守自己的崗位,為大地美容。
老胡本可以領退休金過日子的,但他基於自己的責任心,還街道一個本來面目,所以無論天有多冷!多暗!都要在凌晨四點鐘就「推開紗門,彎身拾取門邊的竹掃把和畚箕,又十分吃力的伸直腰,」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
他不為什麼,只為自己的責任,他也曾為自己要不要繼續掃下去而抉擇過,但他聽到小孩子的一聲:「清道夫伯伯!您辛苦了。」他就感到無限的安慰,便更堅地說:「我不掃,誰掃?」他的企盼是多麼的藐小啊!朋友們不要吝嗇你的金口,對人多說一句讚美的話吧!
國人喜歡吃成藥,許多奸商就投其所好,常以假藥騙人。一些善良的民眾,往往甘心受騙而不自知。《山中傳奇──聖品、毐藥》,就取材於此;這個故事並不新,但行文流暢,一氣呵成。何況這類騙術不斷在我們的社會重演,又不斷有人上當,作者又將再度提醒世人,也是有道理的。情節最後是東窗事發,「給警察捉去」,更具教育意義。
常坐計程車的人,可能都會遇到像阿德那樣的司機,口嚼檳榔,漫天要價,滿口三字經,讓你花錢又受氣,只有自認倒楣。
阿德這樣不盡職的司機,生意自然不會好的,但他自己也「想不透」原因何在?如果他懂得孔老夫子所說:「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的道理就好了。
今天我們的社會有點亂,主要的原因是不分是非,常把不合理的事視為當然,把堅持原則的事,認不合時宜,把不守法的人視為英雄,投機取巧視為有辦法,腳踏實地,循規蹈矩,視為沒出息,於是大家都去投機取巧,不守法紀。《恍如隔世》就是反映這種心態。
作者以第一人稱「我」,因聯考落第,經表姑介紹去當車掌,發現一位林姓的資深車掌,不但對乘客態度不佳,而且報假帳,中飽私囊。「我」向表姑反映,表姑不但不驚異、憤怒,反而表示同情,因為林車掌三個孩子兩個讀私校,母親又躺在醫院裡,每天加班又辛苦,就不惜以私害公,揩點油水。敘述者我,缺乏道德勇氣,不敢向站長檢舉,最後僅消極地離開了事,讓那種壞蛋繼續存在。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大家都想做「好人」,那就莫望我們的社會有公理存在了。
這些錄取的作品,以描寫社會陰音面居多,可見作的眼光敏銳,確能瞄準病根之所在。但是,別忘了,我們的社會也有璀璨的陽光。如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的話,那我們的國家還有希望?我們創造了令人驚豔的經濟奇跡、中共想學的臺灣經驗,一定是許許多多的人流血流汗拼出來的,我們為什麼不在這些人的身上尋找題材?寫出更健康、更積極的作品來!
附注:民國七十年代,員林家商承省教育廳之命每年舉辦一次高職師生「職業道德教育徵文」,我承家商教務主任孔建國先生(後升任職校校長)不棄,邀為評審委員之一,每年都是我和《明道文藝》社長陳憲仁先生負責「小小說組」的稿件。評審完畢,照例要輪流寫一篇總結。此文是民國七十九年徵文「小小說組」的總評,刊布於徵文專輯《擺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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