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9日 星期五

陪考記


          陪考記
         瞿 毅
今年是第二次陪考,而且是遠征臺南縣。
想起兩年前老大蜀薇參加高中聯考,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前天晚上再三叮嚀把文具準備好,電視不能看,說話要小聲,以免擾亂考生的情緒。早晨起來,連水龍頭都不能開大。孩子口中念念有詞,作最後的重點複習。雖然妻準備了豐富的早餐,誰還有心情享受?
走進彰女考區,如臨淵、履薄,見著熟人也不多講話,趕快找個地方,平靜孩子的心情。我想傳授一些我所知的考試「秘訣」,我發現我的舌頭不聽使喚,說話結巴,似乎我在緊張考試。孩子兩眼直瞪著我,額上冒出汗珠,妻在旁邊猛搖扇子,口念「阿彌佛」。
鈴聲響起,妻一直護送到「家長止步」的入口處,再作叮嚀:「要看清題目」,孩子蒼白臉:「再…見…」我望孩子在樓梯口消失,還覺得有什麼話要囑咐。
今年顯然輕鬆多了,蜀萱考的是舞蹈科,有幾所學校可選擇,同時,舞蹈以術科為重;術科是靠平常的養成,非可一時奏效。七月二日下午,全家四口,帶著簡單行囊,向臺南市進發。晚上住成功大學招待所,大家還是輕輕鬆鬆逛校園,好像出外旅遊,毫無考試的凝重氣氛。
第二天早晨從容吃過早點,再乘計程車直奔目地「臺南家專」。比我們先到的人已從教室搬出桌椅來,在樹蔭下各據一方,準備「長期抗戰」。我們也立刻搬出一套桌椅,選一個最有利的地方紮營下來。今明兩天就以此為「基地」全力支援孩子出擊。臨陣磨刀,不快也光。蜀萱拿出課本,讓姐姐為她複習,這才感受到考試的壓力。鐘聲大作,妻護送孩子上樓進場,我和蜀薇留守陣地。
我一出門,總是帶幾本書在身邊,一旦有空,就拿出來翻一翻。這次也不例外,我帶了王溢嘉先生的《精神分析與文學》和《聊齋搜鬼》。先生的文章如行雲流水,深入淺出,可讀性高,很適合在旅途中消閒。正當我被《聊齋》中的女鬼「迷住」時,突然有一隻飛蟲落在我的額頭,我下意識伸手一拂,手心像被毒針穿刺一般劇痛,立刻驚異地跳起來,左手握住受傷的右手,嘴裡直問「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蜀薇看是蜜蜂,我立刻想起幾年前一位陳姓教師帶學生郊遊,為學生趕虎頭蜂而被螫死的悲劇,難道我又是第二個老師?我的手真的很痛,幾乎不能舉起,蜀薇扳著我的手尋找針,瞅了一陣說,毒液並沒有滲透進皮膚,我這才放心了。但還是很痛,像有人從我手心挖走一塊肉,毒液向四周擴散,手掌心都紅腫起來,蜀薇勸我趕快去看醫生,或到水池邊沖洗一下。我素有好強的個性,憑我這身硬骨頭,小小蜜蜂又奈何?我咬緊牙根承受,一定不能輸給一隻小昆蟲。
一直持續了兩三分鐘,毒液才不再擴散,疼痛已在減弱,我脹紅的臉才慢慢舒緩下來,這也是人生旅途上一次小小的挫折。
很快地,有人走出了考場,從她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戰果如何了。不久,蜀萱也笑著臉走下樓來,不用問,一定是考得不錯,最擔心的是英文和社會科了。但英文考完之後,只聽她說:「那麼簡單!」社會科的範圍較廣,果然沒考好。
這些考生都是來自全省各地的精英,從她們的穿著、舉止,就能分辨出她們是考那一組的。音樂組的考生多穿長裙,舉止文靜,頗有慧中之美。舞蹈組的身材高挑,走路飄飄然,確有秀外之俏。從這些外表的形象,便可肯定教育潛移默化之功。
下午考術科,心情更輕鬆了。我便到校園走走。這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位於臺南永康鄉鹽行村。一進校門就被左邊的「春暉園」所吸引,不由得不駐足下來,欣賞那一片翠綠的草地。她們似乎露出了臉,迎接遠道而來的貴賓。右邊是一條寬廣的道路,到學校的車輛就由這裡經過。從中央穿過走廊,就綠意盎然的廣場,給人清新舒暢的感覺。抬眼一看,廣場的對面,為高矗的「中正大樓」,像鶴立雞群般傲視左右的建築物,這便是圖書館,她伸開熱情的雙手歡迎莘莘學子到那讀書。
該校發行一本《漢家》雜誌,為綜合性的刊物,三個月出版一次,排版新穎,插圖生動,內容紮實,是夠水準校園刊物。我有幸認識該刊的指導老師宋金對女史,每次出刊,都給我寄一份來,我必認真拜讀,增廣見聞。「中正大樓」右邊的「美工館」是現代化的建築,雄偉壯麗。前有一塊小綠地,放置一些石磨、石臼、石輪等古代的民生日用器具。據專家考證,乃明代的遺物,是難得的古蹟。因為這些東些與民生日用有關,所以命名為「民生史蹟園」,旁有石碑記其事。今天我們享受到高度的科技文明,面對那些撲拙的石器,當想到古人的生活的艱苦啊。在校園的草坪上,隨處可見一塊塊三角木板,上面寫著一些倡導綠化的感性標語:
綠,是大地的衣裳!
小草也有生命,請您愛惜她!
請不要踩我,好痛啊!
當你讀到這些語句,你忍心踩下去嗎?
我最欣賞的,還是靠「家政館」的「學思園」,那是一片印度紫檀木織成的樹林,把太陽密密地隔絕,走在林間,真涼爽。許多陪考的家長,也在此「據為己有」,享受大自然給的「空調」。在這些樹幹上掛著一些淡黃色的木牌,上面寫著古人的詩篇,這精心的設計,恐怕只有女子學校才會有這樣的巧手。
現在就來讀幾首吧!
杜牧的《江南春》:
十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小樓臺煙雨中。
岑參的《逢入京使》: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乾;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問平安。
韋應物的《秋月寄邱員外》
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劉長卿的《彈琴》:
冷冷七弦上,靜靜松風寒;
古調雖自愛,今人不多彈。
在這樣詩情美景的校園讀書,必是前世造的業,今生才能享這樣的果!
七月四日,繼續考術科,舞蹈組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倒是考音樂組的,每個人都帶了樂器,尋覓一個空間,演奏起來,大小提琴、電子琴,還有簫、笛,眾聲齊鳴,整個校園,變成了音樂城,像是露天演奏會。
我見到一位考生走出考場,見著迎上去的父親痛哭起來。知恥近乎勇,如自知失敗,痛下決心,繼續努力,迎接下一次挑戰,為時不晚。如果不知反省,怨這怨那,那才是真失敗。
妳的編號是在前面,下午兩點半就結束了。多年苦讀,總算告一段落,能不能考取,那就看評審老師的智慧了。(《古今藝文》十六卷四期,79.8.1
 

   
九年辛苦不尋常
   ──賀萱兒考取臺南家專
            瞿 毅
突然接到入學通知,多日焦急期待的心,終於怡然而安,全家人都露出了笑臉。妳更品嘗到苦盡乾來的滋味。但這其中也隱藏著無限的苦澀。
小一開始,就在社教館學舞。當時只是好玩而已,根本沒想到將來會怎麼樣?九年的歲月匆匆而過,雖然妳對舞蹈沒有強烈的持著,但能熬過三千多個慢長歲月,著實要一番毅力。
初學的時候,我們還沒摩托車,我和妳媽常用單車接送妳到學校或社教館。平時每周兩次,一旦參加比賽,就要加緊練習,每天晚上從七到九點多鐘。寒流來襲,妳穿著厚厚的衣服,瑟縮在車子後面,顯得那麼楚楚可憐。到了夏天,額頭上冒著晶瑩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滾,全身衣服找不到一點乾的。良心話,實在不忍心看到妳小小年紀就受那樣的苦。曾經多次想讓妳停下來,妳自己也有些倦怠了,但時間一到,妳又穿上舞衣,提著舞鞋,要媽媽送妳去上課。當然妳們也有歡樂的時刻,那就是接受頒獎的熱烈的掌聲,一切的辛苦都化為烏有了。
到上國中,始終拿不定主意,放棄吧!太可惜,繼續吧!又怕影響功課。日子就在猶豫中悄悄溜走。也許是跳舞分了心,學業成績一直不理想,我常因此而感心不安。雖然為妳請了家教,效果仍舊不彰。雖然「兒孫自有兒孫福」但做父母的,誰不為兒女的未來擔憂?
有去年夏天,有人介紹去臺中向一位知名的吳教授學舞。本來不讓妳去的,但又錯過良機,誤了妳的前途,還是答應了。路程那麼遠,能讓妳獨來獨往嗎?不得不由家人陪同。周六下午一時出發,先乘火車到臺中,再轉公車才能趕上兩點半的課。五時下課,再循原路搭車回家,已是晚間七點多鐘了。也許我已接近晚年,對時間的逝去特別敏感。但為了妳的學業,再大的犧牲也是應該。
在那裡學了三個多月,確有進步。老師說,考「文化」不一定有把握,考「臺南家專」有上的機會。今日看來,果然言中。
因為花費時間太多,最後還是決心停了,轉在課業上著力,可是學校已把妳們列入犧牲打了,寒假不必輔導,一切都可「放牛吃草」。只要不鬧事就好,升學不升學,非他們所計。
今日教育的病根就在此,中等之資的學生,如果編入升學班,經老師循循善誘,可能成為上上之材;如果不幸打入放牛班,那就永遠放牛了。很多青少年就這樣走上「歧途」。
妳總算有幸,考取自己喜愛的科目,九年的付出沒白費,「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古今藝文》,十六卷四期,7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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