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9日 星期六
彰中聲譽,扶搖直上
彰中聲譽,扶搖直上
彰化高中三年有成
2012年12月28日 星期五
一炬燭光照古今
一炬燭光照古今
──兼祝《古今藝文》創利二十周年
張洪禹
四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小兵時,假日同好友蔡達川去看早場勞軍電影,偏偏遇上停電,就同他去逛書店,忽發現一本新出版的文藝刊物《野風》,高高地掛在櫃臺的鐵絲上,封面是白衣短裙的女學生,手扶著草帽,空中飄著幾片落葉,意境真是生動極了。於是要求老闆把那本雜誌拿下來,我翻了幾頁,內容什分吸引人,就同蔡 君每人出三元合購那本刊物。那時一個上等兵每月的薪餉只有十二元。《野風》半月刊,一月的所得,剛好可以買《野風》雜誌。
那時常在《野風》寫文章的,有一位勞影,文章很流暢,故事寫得生動感人。另外一位是王蠢靈,多寫苦難的人生,後來寫過一本長篇小說,《悲歡歲月》,從此以後,在《野風》上再也看不到他的文章了,聽說因案坐牢去了。還有一位作家楊海宴,曾寫過一篇《二楞子》,獲得文藝會的三等獎,但卻發生了抄襲事件,《野風》上曾刊登過他的答辯書,至今還印象深刻。
這時國防部成立了「新中國出版社」,出版了《軍中文摘》,後來改為《軍中文藝》,再後改為《新文藝》,專刊戰士的文藝創作。在社會上文藝性的刊物也漸漸多了起來,如潘壘 先生所編的《海島文藝》,唐賢龍 先生所編的《中國文藝》,穆中南 先生所編的《文壇》,古之紅 先生所編的《新新文藝》,可惜這個刊都先後相繼停刊了,唯有《文壇》改版幾次,又創辦「文壇函授學校」,刊物維持到十多年,最後還換了主編,維持三年,終於停刊了。另有朱橋所主編的『幼獅文藝』,由於內容豐富,水準高,曾風光一時,後來朱橋死了,這個刊物換過幾任編輯,在文壇上佔得一席之地,是學生群讀者的寵物。五十年代相繼新起的《文藝月刊》、《中華文藝》、《當代文藝》、《純文學》、《現代文學》等,都是曇花一現,就稍稍停刊了。唯一成為文壇不倒翁的,便是《皇冠雜誌》。它能長久存在,是因為編者費禮 先生(平鑫濤)捧紅了瓊瑤女士,使瓊瑤成為青年男女讀者的崇拜偶像。《皇冠雜誌》也因刊載瓊瑤的長篇小說而暢銷,平鑫濤與瓊瑤也由原來編者與讀者的關係結為恩愛夫妻,共同在藝圈內開拓出廣闊的空間來。
另一本《中外文學》是臺大外文系出版的,前幾年慶祝二十周年。最後,特別一提的,便是《古今藝文》,創刊民國六十一年十二月,與《中外文學》同壽,比起《幼獅文藝》、《皇冠雜誌》,創刊的時間雖然晚了一些,但放眼今日文壇,能存在二十年以上的文藝刊物有多少?
《幼獅文藝》是由「青年救國團」所發行,長久存在並不稀奇,《皇冠雜誌》,是瓊瑤與平鑫濤的通力合作,才能維持發展,唯有《古今藝文》,是靠一位沒沒無聞的國文 老師瞿毅 先生獨撐大局,全憑一股毅力和對文藝的執著來經營,雖然賠損累累,還是繼續苦鬥下去。
這本刊物為十六開,由原服務保警的的李智龍 先生所創刊,維持了七年,出版五卷。自六卷一期開始,才由瞿毅 先生接編,篇幅由原來的二十幾頁擴增到五十六頁,後來又不斷增加到目前的一○四頁,可說是國內的大型刊物了。由審稿、編排、設計、校對、跑打字行,趕印刷廠,出刊之後的裝封、打包、郵寄,都是瞿毅 先生一手包辦;他的交通工具就是那輛騎了十餘年的自行車,光著頭,像老牛拖破車般,為文化事業而勞心勞力!
為了發掘藝文創作人才,瞿 先生以彰化縣文藝作家協會的名義,出錢出力舉辦文藝節徵文,持繼了七年之久,到第八年因經濟發生重大變故,才與彰化社教館合辦,到今年已整整十年。原來應徵的對象,僅限於彰化縣內,如今已擴大到全國了,來稿的件數一年比一年增多,今年已達五百多件。這項徵文有個特色,就是徵得的文章,立刻打字、排版,發表在《古今藝文》上,作者在領獎時,便可看到自己的文章已經印成鉛字了,在一個縣級文藝社團來說,能做到這樣是相當不容易的。
幾年前,地下投資公司盛行,瞿毅 先生標了幾個會,全部投進去,把每月生得利息拿來上會,到會期一完就存了這筆錢,他的目標是三百萬。有了這筆錢,準備放在銀行裡生息,將每年的利息放入用來徵文和出版《古今藝文》。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到快要湊足他理想的數目時,投資公司因政府的取締而關門大吉,不但血本無歸,而且欠了一身債,到現在還壓得透不過氣來。
當投資公司倒閉的時候,很多朋友都勸他何不趁此機會把《古藝文》停掉算了,但他說。「十年多年來,我為這刊物付出太多的心力,我像痛愛女兒一般愛護這份刊物!」
他目前最大願望是希望工商界的有錢人士,能捐出五百萬,成立一個基金會,來支這份有悠久歷史的刊物。他也希望熱愛文藝的人士來接棒,只要保持原有的風格,或有更新的創意!使《古今藝文》永遠延續下去!在當今的文壇上,視《古今藝文》像一朵寂寞的小花,在百花叢中默默地綻放!雖然受電視臺五彩繽紛節目的影響,看書的人越來越少,它依然散發出一縷縷的清香,如果你不顧盼它一下,那將是你心靈上的最大損失。(《古今藝文》十九卷一期,81.12.01)
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
放生是尊重生命的美德
放生是尊重生命的美德
瞿 毅
佛教主張「眾生平等」,儒家講「萬物一體」。早在先秦的列子即有此理念,其《說符》篇謂:齊國田氏家族祖祭,客人送來魚雁,主人高傲地說:上天對我們人類太好了,繁殖五穀,生長魚獸給我們吃,客人應聲附合:「有道理」。當場即有十二歲的鮑姓孩子反駁:天地萬物同類,凡同類者即無貴賤之別,只有形體智力之差,故相互克制,相互噬食。並非上天專為我們取食而生。那麼,蚊蚋噬人,虎狼食人,難道也是上天生人給牠們吃嗎?
佛教講輪回、業果,今日殺生,未來即可能被殺。《雜寶藏經》有則公案:一富翁,想吃羊肉,就指著田邊一棵樹對兒子們說:「我們家所以富有,就是這棵樹的賜與,你們應從羊群中選一隻羊殺來祭祀它。兒子們遵命,並修一座廟來天天祭拜。父親死後,因前世業果,投生在自家的羊群裡。一天,兒子正要殺羊祭樹神,剛好選到父親轉世那隻。羊咩咩地叫:「那有什麼樹神?是我想吃羊肉,才叫你們殺羊來祭祀,想不到今天輪到我被殺了。」
剛好有一羅漢來乞食,他能看到陰陽兩界,這隻羊就是他們父親轉世的,並用神通讓他們看看過去的父親,他們深感懊悔,立即砍掉那棵樹,從此不再殺生。
一太監在回家途中,見到一人趕著五百頭牛進屠宰場,太監頓生悲憫之心,不惜付出雙倍代價,請牛主把這牛群全部放掉。數月之後,太監回朝向皇帝告辭,因為他的男性復生了。
師父生前大力推廣有機農場,「光復大地」,就是廣大的放生功德。本班曾作多次放生,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年多前到成功營區放生,當我看到魚兒下水之後,悠然自得,我這才領悟到莊子所說的「魚樂」,因此,我們應有「好生之德」。
(增上116班)
2012年11月30日 星期五
屁股也要露臉趕場作秀
屁股也要露臉趕場作秀
瞿 毅
日前與老友聊天,他讀大學的時候,有位同學在作文中寫出「放屁」二字,教授見了勃然大怒,一個受高等教育的人,怎能說這樣粗俗不堪的話,簡直不可原諒!不開除學籍,至少這學期的作文成績不計分。這就代誌大條了,作文成績佔平時試成績百分之三十,如此一來,國文一科就死當了,且又是大四之年,可能就要延畢一年。今天延畢是新潮、瀟灑,當年卻是極丟人的事。他立刻向 老師致歉,老師絕不點頭,班代表去講情不行,全班去求也沒用,家長陪著要他向 老師下跪,仍然無效。好在這位同學平時成績不錯,加倍努力,雖然作文零蛋,還能低空掠過。這位同學經此教訓,力圖憤發,後來到國外深造,成就超越這位 老師。
筆者好逛書店,一日,竟然發現書架上大剌剌擺著《放屁》一書,如果是那位 教授看到,必然七竅生煙,八孔流血。筆者不才,好管「屁事」,趕緊掏出新臺幣買了一本回家,看看文章是怎寫的?屁是怎麼放的?
原來這是洋鬼子的傑作,來頭不小,是美國普斯頓大學道德哲學系的榮譽 教授,大名為Harry G.Frankurt, 英文書名《ON
BULLSHIT》,中譯還加副題為《名利雙收的捷徑》,也就是說要想名利雙收,就得多多放屁。書面上的廣告辭更是嚇死人:「美國第一名校唯一的冠軍書,席捲全美一百萬冊讀者,《紐約時報》非小說類暢一銷書四週冠軍,亞馬遜書店年度十大好書。」
由於這是洋鬼子放的屁,必然其香無比,所以才由國內名評論家「南方朔」先生破天荒親筆翻譯。臺大哲學系教授林火狂、名律師李永然、東海大學彭懷真等名家作序。復有中央研究院副院長曾志朗、名作家陳文茜、臺大心理學教授黃光國、網路家庭董事長詹志宏等等隆重推薦,「乖乖儂的佟」,真不得了了,太陽已從西方升起,地球轉速飆快。可惜當年那位同學無緣看到這本書!
筆者後知,近日讀得一篇文章,始知毛潤之 先生在五十多年前,就曾大罵赫魯雪夫說話像「放屁」。
網路上也常屁事連連,有辣妹喊價臺幣一萬元露屁股一次。接著電視瑩光幕也來湊熱鬧,弄一群辣妹蹶著圓滾滾的白屁股在觀眾面前扭來扭去,逗得登徒子們神魂顛倒,想跳101。屁股原是深藏在褲襠裡,孤芳自賞,時代變了,不堪獨守空閨,也要露臉趕場作秀,大賺通告費了。
2012年11月20日 星期二
生命的轉折
生命的轉折 瞿 毅
民國三十七年初,我十九歲,在巴縣警察人員訓練班找到一份臨時工作。剛上班的第二天,那位張姓巡官板起面孔問:「你以前在南溫泉派出所?你是被開除的,我們這裡不要這種人。」
這真是青天霹靂!在旁的昔日同事打圓場:「他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還被開除?」
我原是巴縣南溫泉警察派出所的警士,被調到小溫泉巴縣高農任校警。和我同去的有戴文淵。他是老警察,門路多,好抽兩口(鴉片),當時抽鴉片是半禁狀態。一天晚上,他帶另一同事來我們寢室吞雲吐霧,適逢學校教官巡視學生宿舍,可能聞到味道,擬跨門而入,但被戴拉門阻止。不久,戴被調離。換來一位李得勝,他是回過幾次鍋的老油條,帶老婆住學校附近一家旅館,老闆向他收費,他兇巴巴的說:「國家都沒有給我錢,我哪有錢給你?」
寒假中,學生儲藏室的衣物一再被竊。後來留校生宿舍也被偷,一位陳姓學生放在校警室的棉被也不翼而飛,懷疑是李所為。
開學不久,學校舉辦大型晚會,我和老李想進去觀賞,被守門的同學擋駕。我們憤憤而歸。老李餘怒未消:「老瞿,他們不讓我們看戲,我們來演一齣給他們看。」於是揹著步槍沿石階而上,到了最後一排宿舍,老李一腳踢開門,見著棉被、皮箱就往外扔,接連扔了幾間。老李舉槍「砰!砰!砰!……」,劃破寂靜的夜空,高喊「有賊啊!……」晚會現場立刻大亂,學生驚惶失措,四處逃散,還有被踩傷者,晚會因而中斷。過了一周,所裡人來說:「學校不要你們了,趕快回去。」我以為回去不過是站衛兵而已,未料,周警長卻要我們不問理由,立即繳回槍彈離職。
我只得在路邊擺香煙攤度日。一天下午,廖所員經過,我託他為我找個工作,他隨手寫了一張字條,要我第二天到縣府警訓班找張巡官給我安個工作。廖所員在字條上寫:「瞿員曾服務於南區派出所」,他這樣寫是想提高我的身分,不料反而斬斷我的生路。
我回到曾住過的縣府所在地馬王坪,巧遇昔日上司陳警長,他有一位當保長的友人正為買不到壯丁交差而著急,我頓然生起救人於急之心,也為自己解決生活困境,便欣然而曰:「我去呀!」就這樣決定了我一生的命運。
我們這一批壯丁很幸運,撥交青年軍二○八師,看好未來的出路。團管區送我們到漢口點交,然後赴河北省長辛店二老莊接受新兵訓練。冬天投入天津外圍的塘沽戰役,經歷了生平第一次的戰爭洗禮。
當時我屬營通信班,肩負與第一線連的通信任務。我們雖不直接拿槍與敵人拼鬥,實際比步兵更危險。步兵有戰壕、碉堡、地形、地物掩護。我們卻常常冒著槍林彈雨搶修線路。與中共作戰空中威脅不大,但我們自己埋設的地雷卻處處充滿危機。又逢嚴冬,冰雪封地,何處有雷?根本無法辨識,故常有觸雷而亡者。有次,我們兩組人馬出去搶修線路,就曾引爆一枚地雷,好在距離遠,沒有傷到人,所以我們視查線為畏途,尤其是晚上,一輪到查線,更是膽戰心驚,怕一去不回頭。
這天下午,到最前線熄烽堡的信息中斷,守總機的謝班長高喊:「哪一組查線?」本該輪到我和王維林,但我們都不在現場。而下一組的徐庭烈、樊從周就舉手回應,搶先而去。下次輪到我們已是晚上了,心有不甘。孰料,半小時後,部隊緊急撤離,兩位同伴失去音信,我們順利抵達上海,禍福難料。
三十八年初,海軍總部成立陸戰隊,我們二二二師奉命改為陸二師,部隊已由嘉興開到上海向海總報到。但國防部突然改變決策,部隊立即返回原地待命。周雨寰師長不願隨部隊回去,就在龍華路底泉州會館成立陸二師師司令部,向外招兵買馬,另組新軍。
海軍服裝好,待遇優,危險性亦低,因而很多官兵都向陸戰隊跑。師部見此情況,三令五申禁止,並槍決一名逃兵,跑的人依舊。我是在部隊開往舟山群島途中的一個早晨向班長表示:「我要去陸戰隊了。」他先是一驚,繼又用慣稱的語氣警告「小孩子,你這樣太危險了!」「當兵就是提著腦袋耍!」他見我意志堅決,就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金圓券塞在我手裡。我狠起心,轉身就閃進昨晚住宿的民家。髮蒼蒼的男主人打開一間空屋讓我躲藏。過了一陣,部隊走遠了。主人雙手捧著兩塊熱騰騰的米糕,要我帶在路上充饑,並告訴我從後門出去直走就可到火車站。我向他揮揮手,他看著我走在田間的小道上。我不時回頭,他一直站在那裡,這一幕永遠刻在我心中。
我順著滬杭甬鐵路往上海方向走,中午吃完了兩塊米糕,晚上突然下大雨,改搭火車,預備天亮就下,步行進入市區。誰知,我一上車就睡著了,醒來已到達西站。剛走出收票口,就被兩名持卡柄槍的兵爺攔住,一人摛住我的胳臂口氣平和的說:「請跟我們走!」「到哪去?」「到我們那裡當兵。」「正好,我是青年軍,我不想隨部隊去舟山群島。」「那很好,我們是軍部直屬特務營,比在步兵連好多了。」他們又告訴我,半個月前剛補來的一名新兵跑了,他們在火車站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了我。
部隊組成以當地江浙人居多,唯班長是四川老鄉。班上找不出一個能寫全班名單的人,我就成了班師爺,以後要寫什麼名單不必外求了。班長沒有給我排衛兵,也沒有讓我做吃重的工作。連長聽說我是青年軍來的,認為很有文化,鼓勵我好好幹,有機會升我當副班長。可是一個月後,我乘隙而遁,完成投效海軍陸戰隊的美夢。
泉州會館是一棟兩層樓的西式洋房,師部成員都駐在裡面。兩側有稀落的民房,前面是寬廣的草坪,盡頭兩角各建一座紅柱黃瓦的涼亭,我們常坐在那裡乘涼、聊天。我的職務是機要室朱主任的傳令兵,負責傳遞公文,及打理主任的瑣事,工作清閒。主任官階上校,直承師長之命處理機要事務。如部隊疏遷台灣,是他承師長之命而簽辦。我可能是第三個早知道的人。
當時,公文全用人工抄寫,執司此職務者名曰司書,官階為准、少尉。機要室有名韓司書,師長對外之函件,及書寫楹聯、匾額全由他負責。他寫的正楷字有楞有角,像是用尖刀一刀一刀刻畫出來的。他才二十出頭,就有這樣深厚的功力,真是難得。我常常把他扔進字紙簍的字撿起來當範本模寫。有一次被他看見了,很興奮的說:「你要學我的字,我寫一張給你!」果然,過了幾天他用「師長用箋」方方正正寫了一篇《桃花源記》給我。我視若瑰寶,不時拿出來欣賞、模寫,一直到海南島撤退背包落海才遺失了。
江陰要塞失守,中共渡江,上海保衛戰即將展開,我們是新組成的部隊,沒有戰鬥力,要先行撤離。這天太陽很毒,把我們烤得大汗淋漓,全身找不到一塊乾衣。我們穿日本海軍留下的綠色大翻領夾克,戴船形帽。桂永清總司令竟問左右:「哪來的日本兵?」
「華勝輪」很大,一頭載我們師部及一個步兵團,一頭載裝甲兵司令部。武器、彈藥、糧秣前一天就裝載了。今天是人員上船,預定十二時啟航。師部排在最後上船,船上又熱又擠,遲上一分鐘就少受點罪。碼頭上已有些零亂,一堆堆彈藥、一堆堆物資無人管。不知是什麼單位搬運銀元,散落一地也無人去撿,那是身外之物!不值一顧。
十二點到了,汽笛一直沉默,不免有人埋怨起來,為什麼不按時開船?船一出海,不就涼快了!後來傳出消息,要等師長 夫人到了才開,無異火上加油,有人破口大罵!為了一個人,讓幾千人受罪?
經隊職官不斷安撫,怨聲慢慢平息,船頭一聲轟然巨響,立刻冒起熊熊大火,全船人員驚惶失措,有沿扶梯而下,有自搭木板而過,也有鼓著勇氣向岸上跳,更有人展現游泳實力乘波逐浪。有不幸者,被擠得「咚」的一聲掉到海裡。這場景跟數月前塘沽撤退一樣的慌亂。所不同者,這是爭下船。多少人葬身海底,無人關心,頂多是隊職官清點連上少了幾人而已。
原來是裝甲兵一眷屬燒開水引發瓦斯爆炸。萬幸,他們都是徒手,如果發生在我們裝滿艙彈藥這一頭,真不知後果如何?
一聲一聲汽笛喚來幾十輛消防車,幾十條水柱齊向火焰灌去,約一個小時就把烈火熄滅了,恍如一場惡夢。
說來也神奇,如果師長 夫人不遲到,起火時船已出海,消防車支援不上,可能全船人都將葬身魚腹。
四十一年初,我隨六團三營改裝步十七大隊,而回歸本行通信兵,部隊移駐南投縣東湖村。這時軍中推行「識字運動」,掀起讀書熱潮。我在家鄉小學畢業,也讀了兩年私塾,淺顯文字、一般報章雜誌看得懂;也買一些自然、物理、數學之類的書來讀,不懂的就問同事或長官。那時軍中有很多考試,如官校、幹校、軍需、測量、佐理軍醫等。當時我擔任譯電工作,掌管國家機密,屬於管制專長,不能隨便調動。我全心投入,總隊部每次譯電技術測驗,我都名列第一,譯電圈內都知道我這號人物。大隊長向懷聘很看重我,每有長官來視察都會為我吹噓一番。凡我要報考什麼學校,簽呈一到他那裡,不僅被擋下,還叫去訓一頓:「大隊長哪裡對你不好?」他是要我跟他一輩子,但我不能永遠當個大頭兵!
民國四十二年秋天,政工幹校「譯電人員養成班」第二期招生,受訓六個月,以准尉譯電官任用。公文來到大隊部,剛好大隊長到裝校受訓,副大隊長黃耀初不但批准報考,還對我殷殷勉勵,希望我順利考取,開創更好的前途。
當時軍中印發許多政治教材,如《軍人讀訓》、《青年守則》解讀等。我那時記憶強,《青年守則》十二條中的故事,我能一字不漏默寫出來。國文只考一篇作文,題目正是《青年守則》最後一條:「有恒為成功之本」。「政治常識」範圍較廣,包括史地、軍紀、時事,我平時就很注意這些,答來得心應手。數學是我最弱的一環,但我也有點運氣,剛學到開三次方的公式,恰好套上。全台分北、中、南三考區,千餘人應試,錄取一百人。據口試老師說:我的成績名列第五。這一試成功,我躍升為軍官之列。
民國四十七年四月從馬祖回台,部隊實施整編。八月二十三日 下午,中共砲擊金門,部隊移防澎湖。當時我的職務是營密碼官,閒差事,適合讀書的環境。我的目標是高普考檢定。那時待遇微薄,買書不易,常到縣立圖書館借閱。次數多了,管理員都知道我讀書的方向,如果進了這類新書會告訴我,我發現有價值的新書也向他們推荐,他們往往會接受,真是軍民一家親。
當時我最大願望是調高級司令部,居有定所,不像野戰部隊搬來搬去。我打聽到澎防部有個少尉譯電官缺,正適合我去。但負責人告訴我,他們不主動調人,要我自己去活動。我與連長從長計議之後,由連逐級呈報:「瞿員任現職甚久,祈請調整職位。」公文轉到師部,卻把我調到一三六團佔少尉缺。這非我所願,我是要師部把公文轉到防衛部,防衛部一查譯電組有缺,就把我安下去。
傳說周仕富副師長最能體諒下情,於是,我冒著越級報告的罪名,直達「天聽」,見到了威武、莊嚴的副師長,他非常親切,還站來和我握手,叫我坐下,然後問我是哪個單位?我回答:「一三八團第一營。」他轉頭瞄了一下牆壁上巨幅注有紅、藍標誌的地圖說:「你們駐在隘門,風很大。」「還好。」這樣的對話拉近我們的距離。我暢所欲言我來的目的。他立即拿起電話向人事部門查詢,一陣「嗯嗯嗯」之後,放下話筒面帶慍色:「你已佔了高階缺,還有什麼話說?」我無言以對,只有鞠躬告退。他站起來送客:「回去好好的幹!師部不會埋沒人才的。」
我原想落地生根,娶妻育子,作個永遠的澎湖人,這下無望了。
時光巨輪轉到民國五十一年初,部隊在台中后里營區改編,團部四名譯電官精簡為一人。我爭取編餘,通信官卻堅持留我,因我剛從宜蘭通校受訓回來。在一次軍官團活動中,他要我作受訓心得報告。我在五十分鐘裡,講了一大堆廢話,簡直不知所云,但在結尾時強調:「通信中心猶如人體的中樞神經,如果神經失靈,這個人還能活嗎?」通信官特別欣賞這句話,他在講評時除把我的話重複一次外,還稱許說:「瞿少尉六個月的訓沒有白訓。」其實,這六個月全是混的。通信官為了留我,還找去我密談:「你剛受過訓,如果不納入編制,上級查出來,我要受處分的。」我能說什麼?
昔日伙伴遠走高飛,我不免有些失落。曾在第一營當密碼官的李兄編餘調師部附員。附員者,吃飯睡覺也。這是當時一些前途無望的官員所嚮往的。我和李兄時常見面,有時在福利社喝喝茶,拉瓜拉瓜。他幹准尉多年了,苦無升遷機會。我勸他我們對調,可互蒙其利。起初他堅拒,認為這樣是他搶了我位置。但經我不斷苦口婆心,他感受出我的誠意,就點頭了。我們一起到師部見人事主任,主任也欣然同意。
大約兩個禮拜後,好消息來了,竟然一步登天,調國防部通信中心,工作地點在總統府,與總統大人在一個屋簷下辦公,豈非祖宗三代積德?
到了台北就像井底之蛙見了大海,一切都感到新奇。台北軍事機關多,除國防部外,還有陸總、聯勤、警總、陸供部,這些單位的成員生活安定,白天忙於公務,晚上忙自己的,有拼英文想出國,有正念大學者,有準備念大學者,有準備高普考和軍人特考者。有家者出外打工賺錢,一片蓬勃進取之心。
幹校同窗羅兄,幾年前調陸總,經過一番努力,考進淡江夜間部,我好羨慕!
他勸我也想辦法讀大學,將來可到中學教書。我連初中文憑都沒有,何能上大學?他說:「國防部有隨營教育補習班,與你們辦公室僅一街之隔,又不收學費,多划算。」我有點動心,但當時正熱衷於寫作,按兵不動。
我們工作採輪班制,每三天輪兩次,一次六小時。下班後沒人約束。後來職務調整,每兩個月才有三、五天工作,不讓時光虛度,我全心投入讀書、寫作。歲月日增,突覺老之將至,不得不作退伍後之生涯規劃,於是重燃讀大學的念頭,立下決心取得高中同等學歷。正好「國防部隨營教育補習班」招生,我報名高二,但經入學測驗,英文未通過,被核定從高一讀起。我想這樣時間太長,經過深思之後,去找承辦補習教育業務的張中校參謀。他是北方人,個性有點「牛」。有學生說,他身上像裝有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爆開,千萬不要去碰。我的個性是遇弱則弱,遇強則強,偏偏要去引爆這枚炸彈。
他的辦公室在總務處二樓,我走到門口,他正埋頭批閱公文,我喊了聲報告,他抬起頭,掃了我一眼:「嗯!你幹什麼?不是為考試成績而來吧!」眼睛真尖,一瞄就看出我的心事。我壯起膽子走過去:「報告中校,我正是為入學成績而來!」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卷宗,取出名冊翻著:「你叫什麼名字?」「瞿 毅!」他翻了兩頁,定一下神,斬釘截鐵:「你英文太差,從高一讀起!」我帶著祈求的語氣說:「我是直屬部隊,隨時可能輪調外島,請中校幫個忙,讓我從高二讀起。」他狠狠瞪我一下:「輪調是你的事,我們辦教育的人講的就是公正!」我無話可說,只傻傻的站著,希望有奇蹟出現。
他忙著整理文件,似乎忘記身邊還有我這個人。過了三、五分鐘,他取卷宗,把鋼筆套掃到地下。筆套在平滑的水泥地上一直往外滾,我追上去,撿起來,雙手捧給他,他接過筆套,又看了我一眼:「你一定要從高二讀起嗎?」「是呀!我要爭取時間。」他語帶溫和的說:「你跟得上嗎?」「我會加倍努力!」他沉思片刻:「我有一個但書,第一學期的英文成績一定要及格,否則,就從高一讀起。」「好!謝謝參謀!」我兩腳一碰,向他甩了個五百,轉身向外走。高興得人像要飛起來了!
這一關實在太重要,兩年後的民國五十九年,二月通過結業考試,四月接到退役令,七月參加大學聯考,九月到成功大學報到,成為四十一歲的老學生。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為我量身打造。
大學這塊招牌真管用,原以為這一生會光棍到底,不料,大一就走上紅毯,大四,新生命誕生。畢業文憑還沒見到,就有三所高中下聘書,我選擇了彰化高中。任教二十二年,自信沒有誤人子弟,不會打入十九層地獄。
如今退休已屆十四年。兩位千金已適人,一在香港經商,一在台灣執教,各生兩個小壯丁,活潑可愛。行年八十有一,尚能啖飯,耳聰目明。一生功德圓滿,敬候佛祖寵召。
我於民國六十九年十月接編《古今藝文》雜誌,出錢出力,獨撐二十八年之久,至九十七年八月一日終止。篇幅由五十六頁擴增至一百四十四頁,共發表兩千餘萬字。近兩百所大陸重點大學能閱讀到本刊,為兩岸文化交流搭建寬廣平台。許多學者因在本刊發表論文而奠定學術地位,或升等,或就業。在任職彰化高中期間,曾奉校長之命,創刊《彰中人》雙周刊,持續八年未曾脫期,在中學校刊中誠屬罕見。民國七十一年成立「台灣省文藝作家協會彰化縣分會」,於十餘年理事長任內,每年舉辦「五四文藝節徵文」,發掘文壇新秀;並在文化中心舉辦數十場文學系列講座,倡導文學欣賞,帶動讀書風氣,獲得社會熱烈回響。民國七十二年成立「國父遺教彰化縣支會」,推廣高中高職學生研讀《三民主義》演講本,協助各學校推廣思想教育。
自民國五十年起學步文藝創作,目前已成書者有文藝創作《喜 訊》、《心願》、《遲來的母愛》、《最難忘的人》。《山水.人物.生活》。遊記:《走馬蓬萊島》。學術有:《智慧的寓言》、《古文古事》、《大學國文選》譯注。正在籌畫出版者有雜文:《卦山雜話》。政論已出版者:《笑剖李登輝》。未出版者:《李登輝的招數》、《陳水扁是什麼碗糕》,正在寫作者:《回憶錄──滄桑歲月》、《學佛筆記》。這些自詡為皇皇鉅作,在別人看來或許是一堆垃圾,我卻敝帚自珍,諾貝爾文學獎未能發掘,應是世界文壇的遺憾。(一笑)
2012年11月9日 星期五
用智慧選擇人生的樂趣
用智慧選擇人生的樂趣
-賀萱兒畢業 瞿毅
時間過得眞快,下月中旬,就是妳畢業的日子,全家人都為妳完成一段學程而高興,並虔誠的祝福妳。
五年前妳考取台南家專時,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苦讀了三年,終於有了收穫。憂的是一個從小在父母疼愛下長大的孩子,一旦遠離家鄉,過獨立的生活,實在放心不下。但為了妳的前途,又不能不狠心的放妳遠行。
一年級住在學校,有敎官照顧,又有電話可通,似乎跟在我們身邊沒有兩樣。到二年級結束,妳已與同學租好房子,我們寧願損失定金也要住在學校,實在是為妳好,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記得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個上午,我突然接到電話,對方說是妳的同學,說妳沒有去上課。怎麼可能呢?前天晚上才通過電話,難道是病了?我立刻打電話到學校查問。過了不久,管理宿舍的敎官來電話:妳是在敎室上課呀!接著妳也來電話,可見眞的在學校。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據妳的推測,可能是妳國中的同學,不服氣妳考取學校,才演出這樣的鬧劇。
另一次,是妳們的期中考,一個晚上我打電話到學校,有敎官回答,已在前一天考完就回家了。既然回家,怎麼還沒有到?難道出了什麼事?遭綁架。殺害?越想越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搭火車南下,找到宿舍敎官,她說還沒見到人,但已査到班上有三位同學不在,可能是一起出去那裡玩了。這天是星期六,規定要大掃除後才放假,妳一定會回來。我就在敎官室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傳來好消息,妳們「三劍客」回來了,是到同學家玩,一切的疑雲化為烏有。
三年級結束,妳又要搬出學校,我們不准的意願已不如過去那麼强烈,鳥的翅膀長硬了,總是要高飛的。有一天我和妳媽去看妳住的地方,房子是新建的,單人房間,很不錯,整棟都住妳們的同學,就是離學校遠一點。我們不希望妳騎機車上學,妳說是與同學共同的選擇,只有這兒的房子最適合,妳說可搭同學的便車上學,我們在不答應也不行的情形下認可了!有一次我們到台南看妳,然後去美濃外婆家。他在坐在車,想到今後妳一個人住在那小房間裡,萬一踢被子受涼了怎麼辦?生了病又怎麼辦?不覺得掉下了眼淚。
這些都成過去,你將要畢業了,我們怎能不高興!在這段時間裡,妳交了男朋友,是工讀時認識的,當時他讀建國工專,後來轉學逢甲,現在正服兵役。起初妳瞞著父母,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終於被妳媽知道,讓你們成為朋友。他的確對妳很照顧,每次妳回來都到車站迎接,並買好回程的車票,妳回台南時,又送妳上車,說再見。妳們有演出節目,他又從老遠跑去捧場,最後獻上一束鲜花!我們發覺自從妳交了這位朋友,心情安靜許多,星期六下課之後,就趕快回來聚會,我和妳媽的心也安了。
有人以為跳舞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只會蹦蹦跳跳就行了。其實學舞蹈是需要智慧,也是最辛苦的。有時我到你們學校去,與老師們閒聊,他們都說舞蹈科的學生很辛苦,尤其是夏天,總是跳得汗流浹背。可不是嗎!妳小時候學舞,遇到參加比賽,事前不斷的練習,整天跳個不停,累得精疲力竭,吃不下飯。妳媽常說:「眞不忍心妳吃那種苦!」有時還會會受到傷害,嚴重的,幾個月不能跳,甚至從此不能再跳。妳在畢業巡迴演出時也受了傷,休息好多天才復原!
所謂「苦盡甘來」,妳的學程雖已告一段落,苦雖盡,甘未必來,未來必有更多的苦等待妳去克服。人生本來就是苦海無邊,貧是苦,富也是苦;官大人是苦,小老百姓更是苦,但如何從苦中尋找人生的樂趣呢?那就看妳的智慧了!
《古今藝文》二十一卷三期,84.05.01
植根故土一良才
根植故土一良才
-台灣《古今藝文》出版社社長瞿毅 先生
劉澤川
在兩岸關係方面,瞿 先生旗幟鮮明地主張統一,反對分裂,對台獨行徑更是深惡痛絕。在李登輝執政時期,瞿 先生在《古今藝文》上闢出《新聞解讀》專欄,親自著文揭露李登輝的醜惡嘴臉。如在二十五卷二期(1999年)寫道:「這次三合一選舉,李登輝,極盡吊詭之能事。」在二十五卷三期寫道:「俗稱女大十八變,李登輝是人老十九變。」他曾引第五十九卷一期《商業周刊》載李敖答記者云「陳水扁像貞婦失守,理想喪盡……李登輝像殘花敗柳,以停經多年的老婦倚掃把賣老,固守蓬門。」李大師真是妙喻,令人叫絕。二十六卷二期(2000年)寫道:「李登輝在桃園陳氏宗親會上,大放厥詞,《台灣怎麼被人賣掉都不知道》。如果台灣真被賣掉的話,可能就是哪個二鬼子,他以做二十二年日本人為榮,日皇暴斃,他悲痛欲絕,他又附和日本鬼子的七塊論,把中國五馬分屍……近又召仇視中國的日本鬼來台私相勾結……」,瞿毅 先生的文筆如匕首,似投槍,直刺李登輝、陳水扁等台獨分子的要害。雖然,瞿 先生的行為給家庭和個人帶來了危機,但他依然秉筆直書,無所畏懼。台獨分子除了搞分裂陰謀外,在文化與大陸如此領域上大搞鄉土文化。台灣文化與大陸文化是樹枝與樹幹的關係,闢如樹,只說樹枝必為正直有識之士所不齒。大陸許多作者說:「瞿 先生是一條錚錚鐵骨漢子!是一個叱吒風雲的英才!」是的,瞿與《古今藝文》都將在中華文化史上留下閃光的一頁。瞿毅 先生,從2001年起的幾年間,多次被四川、重慶、貴州等地邀請作學術演講,深受大陸同胞歡迎。
「四川省政協,坐落在成都巿紅照壁街25號,是一棟四層樓的建築,他們邀約我在三樓聚會。負責接待的是四川省政協港澳台僑外事委員會何心一主任及四川省港澳台僑外事處處長惠蜀 先生,另有處長何映森 先生。何 先生是作家,送了兩本書,一本散文、一本詩集,寫得很有深度。第三天早晨搭上班車回重慶,趕中午12點最後一班到新妙石沱的船。到達石沱是四點多鐘了,我一心想去酒井拜候舅媽,因我小時候在她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還在那裡讀了一年的書,可說是第二個家。新妙鎮是我的故鄉,小學六年級時就在那裡讀書的。7月17日 弟弟瞿伯玉的七十大壽,也是這次回來的主要目的。我弟因是七十,所以要準備七十桌。老弟一直是地方上的基層幹部,人緣不錯、再加上瞿姓在當地是大姓,只要有傳聞,
六、七十席是沒有問題。當地有個風俗,若來的客人比預定的席多這叫「冒席」,冒席越多主人越有光彩。這一周來,雖然吃不好、睡不好、人也瘦了,但見到故鄉的景物,見到了親人,內心的喜悅是無法形容的。故鄉的生活條件比不上台灣,但故鄉的泥土芳、情味濃,可給人帶來歡樂是令人難忘。」
《歲月留痕歌百代》2012.05
找回記憶
找回記憶
瞿 毅
◆意外到彰中
民國六十三年夏天,我走出大學校門,最想去的學校是「臺南高商」,因職業學校沒升學壓力,但那裡沒有空缺,只有另謀出路。
「瀛海中學」劉校長有意請我去,但那是私立學校,退休後生活沒保障。
「西港國中」,校長有意接納我,但他要我兼行政職務,而我一心只想做個專職老師。
我去見「新營高職」校長。他說:「我們是小學校,老師流動性很少,又不增班。附近有所糖廠附中,今年要增班,那裡待遇高,福利又多。」他隨手拿起電話:「……這裡有位先生在找工作,我請他去見你好了。」
我見了附中的校長,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張履歷表,與我給他的完全相同,我們不禁一笑。我想,那是左營一位友人給他的。這位友人曾介紹我去高雄市一所五專教書,然而我不想去,就給他幾份履歷表,請他再想辦法。
再去「家齊女中」,和校長聊了很久,結論是:「有機會我會考慮。」他確有考慮,不過,當我收到通知時,早已到了彰化高中。說到到彰化高中,真有點兒意外。
有一天,一位家住彰化的女同學告訴我:她父親曾帶她去見彰化高中的關中校長,關校長說:「彰中是男校需要男老師。」我福至心靈想到,既然在南部工作難找,何不遠征到彰化?反正我可處處為家。
正巧,班上有位彰中畢業同學,他告訴我:彰中是中部數一數二的名校,關校長就在成大兼課。我即從《學生手冊》查出,關校長在建築系教《中國通史》,時間是星期三下午第一、二節。我算準時間,等候在教室外。
下課鐘聲響起,個子高大的關校長抱著一個資料袋,面露微笑走出教室。我迎上去,鞠躬為禮:「老師好,我是本校中文系應屆畢業生,有意追隨老師從事教育工作。」他愣了一下:「我們學校目前還沒老師離職。」我遞上履歷表說:「沒關係,請老師帶回去,如果有機會再考慮。」我又送上一本新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喜 訊》。他接過後,看了一下封面說:「這是你的大作?」我點點頭:「請老師多指教。」他隨手放進紙袋裡說:「我要趕火車。」就邁步往前走。我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身影匆匆趕路,當他走過兩棵椰子樹向右彎時,回頭看到我還站在那裡,就向我揮揮手說:「我回去給你想辦法!」果然,一週以後,我就接到聘書,成了終生的彰中人。
◆初履彰中
民國四十年代,因業務關係,我常往返於南投、臺北之間。當火車上經過彰化路段時,總會遠遠看到岸然正坐的大佛。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坐佛,每次看到祂,心底油然而升起崇敬之忱
當我接到聘書半個月後的早晨,興高彩烈從臺南乘火車來到彰化,步行一段路,我好像一直在大佛的懷抱中。我沿著校門的斜坡往上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校門口,那不就是關 老師嗎?現在要稱關校長了。
我向前走了幾步,喊聲「校長好!」他已先揮手:「歡迎你來彰中。」「謝謝校長給我這個機會。」旁邊正有一人在彎腰掃地。關校長一轉頭指著我說:「老潘,這位是新來的老師,帶他去人事室報到。」
老潘放下掃把,親切地帶我走向人事室。剛到二樓口,與一位穿白襯衫的男士相遇,老潘為我介紹:「這位是教務處黃主任。」我忙上前握手:「我是瞿毅,請指教。」老潘又說一句:「新來的老師。」教務主任連說:「歡迎,歡迎!」接著又說:「校長帶回的大作《喜訊》我拜讀過了!」
後來在一個餐會中,關校長對我說:「你那本書,我拿回後,就交給黃主任說:『這是成大一個學生寫的,他想來我們學校教書,你看一看,寫得怎麼樣?』過了幾天,我又想起這件事,就問黃主任:『我給的書看了沒有?』他說:『看了。寫得很流暢。』那就叫人事室寫聘書,快點,用限時信寄去。」
人事主任不在,只有人事員沈國良 先生獨守。他也是退役軍人轉業,我們應是「同根生」,顯得格外親切。很快辦好手續,沈 先生要我去見教務主任,看他還有什麼交待?
這是一棟二樓建築,前面長滿木麻黃,形成陰涼,是關校長來後才興建的。教務和訓導共處一室,訓導主任懸缺,黃主任身兼兩職。相見後,他開門見山對我說:「下學期有多位新來老師,經驗不足,拜託您當二年級的導師,還可以上輔導課。」
接著去總務處見曾俊良主任。翁以倫 老師兼訓育組長,正在此洽公,同是教國文,我們熱情地握手。
曾主任問了我一下家庭狀況,就叫一名工友帶我去卦山莊看宿舍。那是一排日式建築,共九間,倒數第二間空著。院子裡長滿青草,遍地垃圾、落葉,屋內積滿厚厚灰塵,牆壁斑剝,樑柱有些腐蝕。但我認為那是一處很好的安居之所,住了二十多年,退休後才離開。
◆單車的故事
那時學校都是單車族,只有總務處有一輛公用摩托車,除送公文之外,中午還為老師就學的孩子送便當。
總務處有兩位貌美的小姐,家住公園路,常結伴而行。每到上下班時,總會看到她們撐著花色陽傘漫步於道上,溶入卦山風景中。
我是在成功大學才與單車結下「半生緣」。有了車,活動的空間擴大了,可到附近的村莊轉一轉,上街看電影不必擠公車,隨心所欲來來去去。到了彰中,我除騎單車上下班之外,假日還常去和美、鹿港、員林郊遊,最遠的距離是和學生去中興新村野餐,真是方便!
有一段時間,我常在晚上到臺中圖書館聽專題演講。一次深夜歸來,找不到停在火車站右側的車子,只得走路回家。第二天一起床就跑去尋尋覓覓,不見踪影。沒有車子,好像失去了雙腳,實在不方便,不得不買一輛中古的便宜車,什麼錢什麼貨,有時剎車斷掉,撞到了路人;有時在去學校途中爆胎,不得不邁開跑百咪的速度趕上課的鐘聲。
有個下午,我從臺中回來,車子又失踪了。但見遠處有一輛拖吊車正在作業,就前去問那位司機,他要我到後車站去找。我急急忙忙跑過陸橋,只見一片黑鴉鴉的車海。我逮到機會,連前一次失去的車子也找了回來,真夠本!我家成了雙車族。
有一年暑假,上完輔導課出來,車子不見了。心想不會有人拿去換錢吧!也許有急事,順便借用一下。可是過了幾天,我經過教官室,竟然發現我的車子安然停在那裡。我問坐在辦公室的劉教官:「我的車子怎麼跑到這裡來呢?」劉教官訝異地說:「瞿 老師,這是你的車子?我們以為是學生的車,亂停在老師的車棚裡!你也該換一換了!」
後來,校園內的摩托車盛極而衰,代之而起的是小轎車,最後全校只剩下我和盧允恭 老師堅持單車族。我退休時,有同學要我騎車繞校園一周,我竟然成了鎂光燈的焦點!
◆彰中的老師們
今天彰中的招牌亮堂堂,蜚聲國際,誰個不知道?關校長時代,彰中榮獲幾次聯考榜首。關校長常掛在嘴邊的是:彰化高中的師資陣容全國第一。
的確,六十年代初期,彰中有很多碩士教師。六十三年與我同進的國文 老師就是碩士,他姓梁,名字我不記得了,可惜他只教一年就去彰商了。
我來之後,陸續有多位碩士進來。黃正賜 老師晚我一年,他從此以彰中為家,一直到回歸田園為止。另一位是洪文珍 老師,他專擅書法。他在彰中「抱得美人歸」,與一位呂姓國文 老師締結良緣。後來到臺東師專任教,即今之東華大學前身。
蕭人英、吳潤真、吳錫鏗老師都具有碩士的桂冠。那時碩士的身價與今日大不相同。成大中文系應屆畢業生中,一年或兩年才有一人考上師大研究所,就算成績輝煌了。那時公立大學研究所一年招生不過三兩 人而已。私立大學招收五、六人,就被指為浮濫。今天研究所的碩士班競相比人多,動輒二三十人,好像開補習班似的。
還有位碩士老師,姓甚名誰,完全不記得了。他與我同當導師,相對而坐,很健談,充滿朝氣。有一次選舉什麼,候選名單上列有我的名字,他熱心對我說:「我支持你。」他也只任教一年,就到北一女去了。
除了這些高學歷的碩士外,還聘進多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老師,據我所知,有孫楨國、施美雪、張雅琴、袁海芬、尹華民、施議振等,為彰中增添了生力軍。
當時彰中還與「中央研究院」攀上關係,有一位黃武雄 教授,帶幾名研究員來校作實驗數學教學研究,他們常出入彰中,不斷與數學老師開會研討。黃 教授在中研院發表論文,關校長親自帶領幾個班級的學生去聽講。中研院印製資料,也將「省立彰化高中」並列。令彰中聲譽陡然高升,關校長笑在心裡口常開。
◆彰中的文風
開學不久,指導「文藝社」的諸淑仁 老師,聽說我在大學修過「新文藝」課,請我在聯課活動時,講一講有關寫作方面的知識。
第一節課只是「青菜講講」,但諸 老師卻說學生反應不錯,可否繼續有系統地講授小說的寫作?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系統,只憑自己塗鴉的經驗,談談小說中的人物、主題、故事、衝突、結局等等,想到什麼說什麼,連續講了好幾堂。每堂課,教室裡虛席不多。
下課之後,常有同學找我聊天,還有人意猶未盡到我家裡聊。有位鄭同學,他的新詩寫得不錯,交遊廣闊,聯絡彰商文藝社與我們在「教育學院」舉辦一次有聲有色的聯誼活動。轟動一時,開創兩校社團交流的歷史紀錄。
一位柯姓學生,家住公園路,與我家相鄰。有一次下課後,對我說:「老師我想寫一篇小說,故事很長,我寫出來,請老師給我看一看好嗎?」
我欣悅地說:「好哇!你儘管寫,能寫多長就多長。」
他用作文簿寫了滿滿一大本,約有六、七千字。我閱讀後告訴他:「很有寫作天分。」他很高興,也就因我這話而決心讀中文系。他的功課不錯,順利考上公立大學而後進研究所。可惜進研究所之後,一頭鑽進故紙堆裡成了學院派。他畢業後,曾在中臺醫專任教,後專南投開南工專。我籌組「臺灣省文藝作家協會彰化縣分會」時,還邀他入會。他也曾為我主編的《古今藝文》校稿,並發表多首傳統詩詞。他為人內歛,不善酬酢。多年前,巧遇在中山國小前,倍感親切。他說他只想讀書,真是葛天氏之民。
另一位羅姓學生,他以「李赫」之名在報端發表不少短篇小說。他的功課不怎麼樣,只考取丙組的吊車尾「屏東農專」。但他活動力超強,一年級就當上文藝社團的社長。有一天下午,他從屏東打來長途電話,請我到他們的社團作專題演講。他說那裡的彰中校友特多,都希望見到母校老師的光臨。我的天哪,在自己學校丟人猶可,怎能丟到爪哇國去?但又不能不去。於是請洪文珍 老師同去,為我壯膽,但他有要事不能分身,我只好回母校懇求教我們「新文藝」的張良澤 老師加持。
我準備的講題是談林懷民當紅炸子雞的小說《蟬》。「屏東農專」真是彰中校友的大本營,約有一百五、六十人之多,幾乎全數到齊,熱情感人。因那是臺灣邊陲地帶的學府,少有那樣的藝文活動。
那晚上發言極為踴躍,我無法應對的難題,就由我的老師上場。武俠小說不是常有徒弟敗陣由師父接招的場面嗎?對於書中的「蟬」聲為何鳴在臺北上空,而不是鳴在郊外?爭論不決,正確答案恐怕要請教林懷民 先生了。
再一位傑出的校友是呂興忠 老師,用佛教的觀點看,我們真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我並沒有教他們班的課。他只在聯課活動時來聽聽,有空到辦公室聊聊,或要我給他開個書單。他考上大學後,先到我家報喜。若回彰化老家也來看看我。他對藝文很感興趣,常到文化中心觀摩,遇上我們社團辦藝文活動,他也熱心參與。
大學畢業後,他原和 夫人在私校教書,後轉國中,機緣成熟,回到母校彰中任教,並兼圖書館主任,首創「臺灣文學研究社」。他兩位千金亦很出色,一位從醫,一位從事英語譯作。呂 老師除忙於本身職務外,還積極從事慈善事業。每年暑假夫妻倆帶著捐款、學生到非洲救濟弱勢與做義工,改善當地人的生活。七年前又創「國際高中青年領袖會議」,開拓年輕人的視野。自去年起,除發表論文,交流文化外,還增加了步行募款,解決非洲孤兒的飲水問題,意義非凡。
◆王明義 老師的義行
當時,全校學生很少人不知王明義 老師的。他是一位有板有眼堅守原則的人,可能有不少同學因他而被記警告一次。他重視學生的禮節,凡看到學生遇見老師不敬禮者,必定上前糾正,記下姓名,送交教官室。當然引起學生的反感,甚至有不少老師也認為是多管閒事。不過,大多數學生還是稱讚王 老師好。
他平生所好就是讀書、買書,他買的書多是大部頭,如《二十五史》、《資治通鑑》、《新編諸子集成》、《全唐詩》、《全宋詞》、《藝文類聚》等等,動輒幾千上萬,住的地方成了書山書海。他曾資助老友一個孩子讀完研究所,並且就業。這個孩子也愛讀書。王 老師就送了許多有價值的書給他,並說:「有書大家讀,我書架上的書,只要你喜歡,都可隨便取閱。」
◆黃奕章 老師的身影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給《古今藝文》雜誌的日文信件,我不知如何是好?便去拜託黃 老師,他毫不推辭,接過信函,隨口就念出中文。來信者為宮奇市定,內容是稱讚《古今藝文》的內容。黃 老師對日本學術界知之甚深,了解宮奇 先生是日本頗負盛名的學者,他身邊就有一本宮奇剖析《水滸傳》的專書。黃 老師代我回信,感謝他對本刊的關愛,如不嫌棄,請惠賜大作。並請教宮奇 先生:「可否翻譯他的文章刊在雜誌上?」很快得到回音,歡迎譯刊他的任何文章。
於是黃 老師即著手翻譯,我想到中華民族的始祖是軒轅黃帝,便為他取軒轅為筆名。幾年下來,單是《水滸傳》就發表了十餘萬字。其他還有《史記》,中國古代文人的生活、早酒詩等等,為《古今藝文》充實了內容。他還譯出許多推理小說,唯因篇幅有限,未能刊登,是為遺憾。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中日文化同源,應該直接了解日本,於是想學日語。黃 老師欣然願為我師,並帶我去選購教材,然後決定時間,每個星期的二、四兩 個晚上,每次一個半小時。學的習方式是:他帶我讀課文,然後講解。爾後我自己讀,他不厭其煩糾正錯誤。讀了幾遍,再聽錄音帶,聽了再讀。起初我興趣高昂。但也許是我生性遲鈍,又乏語言天分,效果不彰。讀完課本後,委婉告訴黃 老師,我可自己聽廣播電臺的日語會話節目,不再麻煩 老師了。他大概也看出我的心事,就失望地放棄我這個不爭氣的學生。
一次颱風來襲,黃 老師在雨中行走,摔了一跤,傷及手臂腰部,不能騎單車。頭幾天乘計程車上下課。稍好一些後,就走路上班。他家靠近彰安國中,慢行約一小時。如遇下雨天,常見他撐著傘踽踽獨行。時至今日,無數歲月過去了,我腦海中還常常閃現那個身影。
陪考記
陪考記
瞿 毅
今年是第二次陪考,而且是遠征臺南縣。
想起兩年前老大蜀薇參加高中聯考,現在還心有餘悸呢!
前天晚上再三叮嚀把文具準備好,電視不能看,說話要小聲,以免擾亂考生的情緒。早晨起來,連水龍頭都不能開大。孩子口中念念有詞,作最後的重點複習。雖然妻準備了豐富的早餐,誰還有心情享受?
走進彰女考區,如臨淵、履薄,見著熟人也不多講話,趕快找個地方,平靜孩子的心情。我想傳授一些我所知的考試「秘訣」,我發現我的舌頭不聽使喚,說話結巴,似乎我在緊張考試。孩子兩眼直瞪著我,額上冒出汗珠,妻在旁邊猛搖扇子,口念「阿彌佛」。
鈴聲響起,妻一直護送到「家長止步」的入口處,再作叮嚀:「要看清題目」,孩子蒼白臉:「再…見…」我望孩子在樓梯口消失,還覺得有什麼話要囑咐。
今年顯然輕鬆多了,蜀萱考的是舞蹈科,有幾所學校可選擇,同時,舞蹈以術科為重;術科是靠平常的養成,非可一時奏效。七月二日 下午,全家四口,帶著簡單行囊,向臺南市進發。晚上住成功大學招待所,大家還是輕輕鬆鬆逛校園,好像出外旅遊,毫無考試的凝重氣氛。
第二天早晨從容吃過早點,再乘計程車直奔目地「臺南家專」。比我們先到的人已從教室搬出桌椅來,在樹蔭下各據一方,準備「長期抗戰」。我們也立刻搬出一套桌椅,選一個最有利的地方紮營下來。今明兩天就以此為「基地」全力支援孩子出擊。臨陣磨刀,不快也光。蜀萱拿出課本,讓姐姐為她複習,這才感受到考試的壓力。鐘聲大作,妻護送孩子上樓進場,我和蜀薇留守陣地。
我一出門,總是帶幾本書在身邊,一旦有空,就拿出來翻一翻。這次也不例外,我帶了王溢嘉 先生的《精神分析與文學》和《聊齋搜鬼》。王 先生的文章如行雲流水,深入淺出,可讀性高,很適合在旅途中消閒。正當我被《聊齋》中的女鬼「迷住」時,突然有一隻飛蟲落在我的額頭,我下意識伸手一拂,手心像被毒針穿刺一般劇痛,立刻驚異地跳起來,左手握住受傷的右手,嘴裡直問「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蜀薇看是蜜蜂,我立刻想起幾年前一位陳姓教師帶學生郊遊,為學生趕虎頭蜂而被螫死的悲劇,難道我又是第二個陳 老師?我的手真的很痛,幾乎不能舉起,蜀薇扳著我的手尋找針,瞅了一陣說,毒液並沒有滲透進皮膚,我這才放心了。但還是很痛,像有人從我手心挖走一塊肉,毒液向四周擴散,手掌心都紅腫起來,蜀薇勸我趕快去看醫生,或到水池邊沖洗一下。我素有好強的個性,憑我這身硬骨頭,小小蜜蜂又奈何?我咬緊牙根承受,一定不能輸給一隻小昆蟲。
一直持續了兩三分鐘,毒液才不再擴散,疼痛已在減弱,我脹紅的臉才慢慢舒緩下來,這也是人生旅途上一次小小的挫折。
很快地,有人走出了考場,從她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戰果如何了。不久,蜀萱也笑著臉走下樓來,不用問,一定是考得不錯,最擔心的是英文和社會科了。但英文考完之後,只聽她說:「那麼簡單!」社會科的範圍較廣,果然沒考好。
這些考生都是來自全省各地的精英,從她們的穿著、舉止,就能分辨出她們是考那一組的。音樂組的考生多穿長裙,舉止文靜,頗有慧中之美。舞蹈組的身材高挑,走路飄飄然,確有秀外之俏。從這些外表的形象,便可肯定教育潛移默化之功。
下午考術科,心情更輕鬆了。我便到校園走走。這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位於臺南永康鄉鹽行村。一進校門就被左邊的「春暉園」所吸引,不由得不駐足下來,欣賞那一片翠綠的草地。她們似乎露出了臉,迎接遠道而來的貴賓。右邊是一條寬廣的道路,到學校的車輛就由這裡經過。從中央穿過走廊,就綠意盎然的廣場,給人清新舒暢的感覺。抬眼一看,廣場的對面,為高矗的「中正大樓」,像鶴立雞群般傲視左右的建築物,這便是圖書館,她伸開熱情的雙手歡迎莘莘學子到那讀書。
該校發行一本《漢家》雜誌,為綜合性的刊物,三個月出版一次,排版新穎,插圖生動,內容紮實,是夠水準校園刊物。我有幸認識該刊的指導老師宋金對女史,每次出刊,都給我寄一份來,我必認真拜讀,增廣見聞。「中正大樓」右邊的「美工館」是現代化的建築,雄偉壯麗。前有一塊小綠地,放置一些石磨、石臼、石輪等古代的民生日用器具。據專家考證,乃明代的遺物,是難得的古蹟。因為這些東些與民生日用有關,所以命名為「民生史蹟園」,旁有石碑記其事。今天我們享受到高度的科技文明,面對那些撲拙的石器,當想到古人的生活的艱苦啊。在校園的草坪上,隨處可見一塊塊三角木板,上面寫著一些倡導綠化的感性標語:
綠,是大地的衣裳!
小草也有生命,請您愛惜她!
請不要踩我,好痛啊!
當你讀到這些語句,你忍心踩下去嗎?
我最欣賞的,還是靠「家政館」的「學思園」,那是一片印度紫檀木織成的樹林,把太陽密密地隔絕,走在林間,真涼爽。許多陪考的家長,也在此「據為己有」,享受大自然給的「空調」。在這些樹幹上掛著一些淡黃色的木牌,上面寫著古人的詩篇,這精心的設計,恐怕只有女子學校才會有這樣的巧手。
現在就來讀幾首吧!
杜牧的《江南春》:
十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小樓臺煙雨中。
岑參的《逢入京使》: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乾;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問平安。
韋應物的《秋月寄邱員外》
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劉長卿的《彈琴》:
冷冷七弦上,靜靜松風寒;
古調雖自愛,今人不多彈。
在這樣詩情美景的校園讀書,必是前世造的業,今生才能享這樣的果!
我見到一位考生走出考場,見著迎上去的父親痛哭起來。知恥近乎勇,如自知失敗,痛下決心,繼續努力,迎接下一次挑戰,為時不晚。如果不知反省,怨這怨那,那才是真失敗。
妳的編號是在前面,下午兩點半就結束了。多年苦讀,總算告一段落,能不能考取,那就看評審老師的智慧了。(《古今藝文》十六卷四期,79.8.1)
九年辛苦不尋常
──賀萱兒考取臺南家專
瞿 毅
突然接到入學通知,多日焦急期待的心,終於怡然而安,全家人都露出了笑臉。妳更品嘗到苦盡乾來的滋味。但這其中也隱藏著無限的苦澀。
小一開始,就在社教館學舞。當時只是好玩而已,根本沒想到將來會怎麼樣?九年的歲月匆匆而過,雖然妳對舞蹈沒有強烈的持著,但能熬過三千多個慢長歲月,著實要一番毅力。
初學的時候,我們還沒摩托車,我和妳媽常用單車接送妳到學校或社教館。平時每周兩次,一旦參加比賽,就要加緊練習,每天晚上從七到九點多鐘。寒流來襲,妳穿著厚厚的衣服,瑟縮在車子後面,顯得那麼楚楚可憐。到了夏天,額頭上冒著晶瑩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滾,全身衣服找不到一點乾的。良心話,實在不忍心看到妳小小年紀就受那樣的苦。曾經多次想讓妳停下來,妳自己也有些倦怠了,但時間一到,妳又穿上舞衣,提著舞鞋,要媽媽送妳去上課。當然妳們也有歡樂的時刻,那就是接受頒獎的熱烈的掌聲,一切的辛苦都化為烏有了。
到上國中,始終拿不定主意,放棄吧!太可惜,繼續吧!又怕影響功課。日子就在猶豫中悄悄溜走。也許是跳舞分了心,學業成績一直不理想,我常因此而感心不安。雖然為妳請了家教,效果仍舊不彰。雖然「兒孫自有兒孫福」但做父母的,誰不為兒女的未來擔憂?
有去年夏天,有人介紹去臺中向一位知名的吳教授學舞。本來不讓妳去的,但又錯過良機,誤了妳的前途,還是答應了。路程那麼遠,能讓妳獨來獨往嗎?不得不由家人陪同。周六下午一時出發,先乘火車到臺中,再轉公車才能趕上兩點半的課。五時下課,再循原路搭車回家,已是晚間七點多鐘了。也許我已接近晚年,對時間的逝去特別敏感。但為了妳的學業,再大的犧牲也是應該。
在那裡學了三個多月,確有進步。老師說,考「文化」不一定有把握,考「臺南家專」有上的機會。今日看來,果然言中。
因為花費時間太多,最後還是決心停了,轉在課業上著力,可是學校已把妳們列入犧牲打了,寒假不必輔導,一切都可「放牛吃草」。只要不鬧事就好,升學不升學,非他們所計。
今日教育的病根就在此,中等之資的學生,如果編入升學班,經老師循循善誘,可能成為上上之材;如果不幸打入放牛班,那就永遠放牛了。很多青少年就這樣走上「歧途」。
妳總算有幸,考取自己喜愛的科目,九年的付出沒白費,「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古今藝文》,十六卷四期,76.8.1.)
2012年10月7日 星期日
老鼠的神話
老鼠的神話
瞿 毅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可見其不受人歡迎。每年更有滅鼠週,必欲殺絕而後快。獐頭鼠目、鼠目寸光,都是罵人的話。四川人稱老鼠為「耗子」,不知為什麼又把四川老鄉稱為「川耗子」。筆者雖有幸為川人,也不得其解。
四川人痛恨老鼠,家裏又不能沒有老鼠,尤其最忌老鼠往外「搬家」,因為那將是大禍臨頭。相反的,若老鼠向家裏搬,就是家業興盛的好兆頭。現在就筆者所知的鼠事記述於後,信不信由你。
我外婆家附近有一燒瓦的人家,姓什麼已記不清楚了,但火燒後的斷垣殘壁、家破人亡的慘象,至今難忘,所以會有此下場,是因為女主人失手打死一隻巨鼠。
那一年,他們正在磨年糕,鼠輩們竟然目中無人,到磨邊來大吃而特吃。起初女主人並不在意,認為人過年,鼠類也要過年,讓他們飽餐一頓無妨。可是鼠群越集越多,吃飽喝足後,還在年糕裏拉下屎來。女主人氣憤不過,順手撿了一根木棒砸過去。她原是想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無心置之於死地,誰知道她的手法又那樣準,端端正正打在一隻如花貓般大的鼠頭上,立刻鮮血四濺,一命嗚呼。年關逼近,家中發生流血慘案,是最不吉利的。女主人像闖下滔天大禍,趕緊取來香燭、冥紙焚燒,以求鼠輩原諒。
但鼠嘍囉並不甘休,立刻還以顏色,先是浩浩蕩蕩運走屍體,接著是集體「大搬家」,一隻也不留。
過沒多久,這家人即遭受回祿之災,燒個精光,女主人葬身火窟,其餘或輕傷、或重傷,最後都見了閻王。人們都說是打死那隻老鼠惹的禍。
我有一個親戚,在長江邊划船為生。他的船上有幾隻老鼠,與他成了朋友。他每天把賸飯賸菜倒在船板上,位給老鼠吃。老鼠吃飽了,就躲在窩裡睡大覺,從不亂咬東西。有一天,船靠岸時,這些老鼠也跟著客人上岸,船主還跳下想去追回來,但是沒追得上。
幾天之後,這條船就觸礁而沉。所幸主人善於游泳,在水裡漂浮了三天,被另一隻船救起,家人則葬身魚腹。於是有人說,老鼠上岸是警告他,將有災難來臨,他自己不通竅又怪誰呢?
另一個故事是發生在我們瞿家。我的前幾代祖先都是單傳,到了高祖輩,才人丁興旺起來。據說高祖結婚那天,有一隻肥大的老鼠領了一群鼠子,堂而皇之向大門挺進。客人見了就高聲叫打,但高祖父卻勸說:
「不要打,牠們是來向我賀喜的。」
於是鼠輩登堂入室,各尋自己的安樂窩。
新進門的高祖母,不但人賢慧,又很孝敬公婆,後來更生了十個乖兒子,讀書的得功名,經商的賺大錢,種田的穀滿倉,真是要什麼有什麼,不用說,這又是老鼠的賜與。
今日民智大開,這種迷信是否還信得過呢?(《臺灣新生報.新生副刊》.73.2.1)
訂閱:
文章 (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