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日 星期六

《喜訊》再版自序

《喜 訊》 自序 一塊敲門磚 《喜訊》,是我的第一本書,也是我踏入教育界的一塊敲門磚。 民國四十八年間,報章上常出現《文壇函授學》附設《軍中文藝班》招生的廣告,軍人及眷屬可享免費優待。這就引起我濃厚興趣。有一天,我就下定決心,打好我國學基礎,報名《國文先修班》。先修者,是謂讀國文班尚不夠資格,得先修三個月才正式進入國文班正科生。 有龍姓哥們,見我常聚精會神在看書。有一天,一把將講義搶過去,瞄了一眼,驚訝地說:「你還在讀先修班?」好像讀先修班是低賤的事。當時軍中最被看重的是讀英文,喝洋墨水;或參加高、普考,將來還鄉當個縣太爺,我竟然讀啟蒙預備班,未免太不入流了! 我不管別人的眼光,函授班規定的作業,我總認真的作,開出的書單細心的讀。函授的學程三個月一期,我從先修班,國文、散文、小說、小說研究、新聞寫作班,一級級升上去。無班可讀時,我又選擇有再讀價值的班級重修,前後讀了兩三年。到了民國五十二年二月號的《文壇》月刊竟然刊出我的處女作《我與阿兵》。 《文壇》是我們的班刊,除刊載少數同學的優秀作品外,多為名家作品,與當時知名刊物《皇冠》的水平不相上下。當時《皇冠》的臺主是瓊瑤,《文壇》是劉靜娟。我能在這樣的刊物上發表文章,當然是驚喜,自以為擠進文學家之林──莫見笑。《我與阿兵》,這是一萬兩千多字的短篇小說,故事的人物是真的,情節卻屬虛構。 有位家住霖林鄉下的陳姓充員戰士,我們相處不錯。他每次返家休假,都要帶一些土產給連上的袍澤分享。他退伍之後,還常來信連絡。有一年,他堅邀我去他家過年。他甚至說,如我不去,就是看不起他這個鄉下人,我還能推辭嗎? 年三十那天,我早晨從臺北搭火車南下,沿途各站人潮湧,硬往車廂裡塞,到達斗六站已是下午,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兩個多小時,再轉客運車去莿桐鄉,然後循著地址找到下麻園,已近傍晚。我見竹林邊有一女孩子在打水,我立即走過去,不待我開口,她竟然先問我:「請問你是瞿先生嗎?」我驚異地回答:「請問這是陳順連先生的家嗎?」她很的大方地微笑說:「他是我哥哥,請進裡面坐。」因為她看過我和她哥哥的合影,一看就認出來了。  「客人來了!」她向屋子裡叫了一聲,順連及他們父母一同迎出來。屋子寬敞,是新建不久的磚瓦房。順連介紹說,那是他們自己糾工建成。他們原是佃農,生活比較艱苦,三七五減租之後,他們有自己的田地,生活富裕多了。他們的父母不會講國語,但看他們的表情,應是歡迎我這個遠方客人。 他們知道我要來,早已殺雞宰鴨,準備了一大桌菜,使我備感溫馨,向回到自己家一樣。順連還找來幾位服過兵役的鄰居作陪。他們都喜歡喝酒,我也捨命陪君子,乾了幾杯。順連知道我的酒量不如他們,為我擋了多次。順連在席間,不斷地強調,除夕是吃團圓飯,今年多了一位遠來的貴客,要大家端起杯來向我敬一杯酒。我硬裝英雄,舉杯而盡。順連再為我斟滿一杯,我站起來。舉起杯子說:「這是我生平最歡樂的一次團圓飯。我借花謝佛,回敬大家一杯,我更期來年的團圓夜,在坐的全班人馬在小弟家裡過,同乾一杯大麴酒,立即響起一陣掌聲。……… 這個個村有兩百戶人家,有十餘人當過兵,一聽說有陳順連家來了一位官長,都相邀來聚會。初一那天,十餘人同去街上玩,有看電影,有看歌仔戲,也有人在地攤上賭一把,碰運氣,隨興所欲,農村難得有這樣清閒的日子。 晚上,被一位到過金門服役張先生請去作客,這家人似乎比順連家富有,是二層樓的洋房,人口也多,三代同堂,連客人坐了三大桌。他們除種田之外,還養植香菰,產量豐,銷售旺,收入也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工培植香菇。主人詳細給我說明養植過程,使我覺得好神奇。 陳家小姐就讀商職,這年夏天畢業。她在學校很活躍,當過班幹部,曾隨學校的軍中服務隊到附近營地勞軍,教阿兵哥遊戲,或唱軍歌。她嚮往軍規律而有朝氣的生活,我鼓勵她考北投政工幹校,作現代的花木蘭,她笑而不答。不久,我們部隊移防澎湖,我就再沒有去過他們,慢慢就失去了連絡。 我就以這個女孩子思念的觀點,寫一個盡忠職守,熱愛國家阿兵哥。當選過克難英雄,後來爭取到大陸做地下工作。在當時的氛圍下,這題材的文章,是普遍受到老編喜歡的,穆中南先生在《文壇.編後語》中說:「這是一篇成功的作品,希望那位女孩子能等。」 這對我的鼓勵很大,使我有膽量向各報刊投稿,但以晚報居多。當時臺北有三家晚報。有時三家晚同天刊出我的文章。到民國五十九退役離開臺北時,共發表了三四十篇,剪貼成一大本。 一九六六年,毛澤東搞文化革命,摧殘中華文化。在臺灣的蔣總統卻要復興中華文化,成立中華文化復興總會,自任總會會長。文復總會屬下設的「中山學術文化基金董事會」,可補助文藝創作出版。 摯友羅有桂兄,在淡文理學院任教,人脈廣,了解該基金會的運作。更了解我就大學的困境。因我是依新任官條例退役,無終生俸,無優利存款,也不輔導就學就業。只發我七萬多元的退休金。有桂兄為我出點子,要我把發表過的文章整理出來,向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申請出版補助。如能審核通過,可得兩千元的獎助金,約相當於今天的兩萬多元,對我不無小補。 我就從中選了三十多篇,整理成冊,定名為《喜訊》,這是我發表在《大華晚報》的一篇「星期小說」,兩千餘字。在觀感上,「星期小說」的水平要比平常一般文章高些些。送件兩個多月後,終於批覆下來。限在半年內找一家合格的出版社或書局出版。封面必須印有「本書經中山學術文化基金董事會補助出版」字樣,方可領款。 中文系學長夏裕國兄,也是退役軍人考進來,舊文學基礎深厚,被前系主任施之勉教授留系任助教,熟習當地的出版市場,給我找了「第一書店」來出版。我不懂出版法,也不知怎麼維護自己權利,老闆說啥,我就聽啥,根本不知怎麼談條件。 書很快印出來,也順利領到補助金,我別無所求。 幾個月過去了,我發現書名改為《現代青年散文選》,我立刻去問老闆,他說:「散文比小說好銷售,加上『現代青年』,可吸引學生的購買群,也可打開你的知名度,我們兩蒙其利,不是很好嗎?」我還有啥話說? 民國六十三年六月,我將畢業,同學們各憑關係找個捿息之所,我舉目無親,只有身揣履表,到自己想去的學校拜訪校長,跑了幾天,都是白作工。 有一天,和班上的同學閒聊天,一位住彰化的女同說,她的父親去見彰化高中的校長,希望謀個教職。校長說,他們是男生學校,只歡迎男男性老師。我靈機一轉,我不男生嗎?立刻向班上來自彰化高中的張姓同學探聽,該校關校長就在成大兼課。於是找來《學生手冊》查閱,關校長在建築系教《中國通史》。每兩個來一次,一次上四個小時。我查出他上課的正確時間,等在他下課時刻,遞上我的履歷表及《喜 訊》這本書。關校長先說沒有缺。我說,沒有關係,甘果有機會的話,請老師考慮。他笑著說:「好!我回去看看。」我以為他應付的官話,並沒有抱多大希望,但一個禮拜後,我竟然收到限掛號寄來的聘書。 後來才知道,關校長回去後,將書交給教務處黃主去閱讀。過了三天,關校長問黃主任:「我給你的那本書看過沒有?」黃主任說:「看過了。」「寫得怎麼樣?」「文筆很流暢。」「那就請人事室寫聘習,用限時信寄去。」我就這樣進入彰化高中,我想,定是《喜 訊》發生了效應,喜臺北那段時間亂塗鴉的工夫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