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6日 星期日

送萱兒出嫁

送萱兒出嫁 瞿毅 我實在不敢相信,妳要出嫁了;在我的腦海裡,妳還是個孩子,依稀昨天還送妳去幼稚園,哭哭啼啼,拉著爸媽不放手,說好說歹,才被老師哄著留下了。 妳剛到人世,我是在彰化基督教醫院產房看見妳,瘦瘦小小的,像懷胎不足的早產兒,我責怪妳媽懷孕時,沒有多吃補品,方生下這樣營養不良的娃娃。 雖然妳媽一直很細心的撫育妳,但妳的身子還是很單薄,這就是我們決定送妳去學舞蹈的原因。那是妳三歲的時候,一個下午,我們全家去介壽里的新房子玩,妳和姐姐樓上樓下跑得正髙興的時候,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把在場的人都嚇壞了。我立刻上前將妳抱起來,不斷搖著妳的頭叫著:「蜀萱!蜀萱!」大約過了一兩分鐘,妳才醒過來,房客王叔叔就用機車載妳媽抱著妳去醫院掛急診,醫生忙了半天,並未發現什麼症狀,以後也沒再發作。如今妳已長大成人,被人稱為美女;在歸寧的宴席上,有同事取笑說:「瞿毅,你這麼醜,為什麼有這樣漂亮的女兒?」 我們家對孩子的生活習慣約束較嚴,離家時一定要說明去向,放學後到同學家,得先讓家人知道。出外旅遊,要隨時打電話回來,使我們知道妳的行蹤。 妳讀台南家專時,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打電話去宿舍,直到聽見妳的聲音才能安眠。有一天晚上打電話去,教官說妳請假回家了,但家裡見不到人。不用說,這一晚上,我和妳媽都沒有睡得好,第二天早晨,我顧不得學校有沒有課,就趕到台南去,經教官細查有三人同時請假,都住在中部,於是判定妳們是到那裡去玩了。直到中午,妳們平安回來,理由是剛考試完,到同學家輕鬆一下,我趕緊打電話告訴妳媽,心中那塊石頭才放了下來。 到了三年級,妳要搬到校外去住,我們又不放心,生怕出什麼差錯,我和妳媽特地趕去看妳住的地方,房子是新建的,床具也是新的,專供家專的學生住,房東也還不錯,就是離學校遠了些,我們離開時,妳媽還一念再念不放心,並眼淚汪汪! 家專畢業了,不能繼續升學,就必須就業,妳學的是舞蹈,要在舞蹈方面求發展、於是透過一位羅先生的介紹,去設有舞蹈班的平和國小應徵。妳那時候,還是一個畏畏怯怯不敢見人的孩子,當校長問妳:「會不會編大型民族舞蹈,每年都有一次競賽。」妳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我只好插嘴說:「她在學校已編過,應該沒有問題。」後來,因沒有別人來應徵,便順利錄取。到開學那天,我又擔心妳不知如何面對同事,特地陪妳去學校,想拜候我認識的陳老師,也是妳的舞蹈老師,請她多多關照妳,說也湊巧,剛走進校園,就碰到妳的同班同學,她也是才聘進來的,我便放心回家了。 從此,我們家多了一位瞿老師。過去有人打電話來,只要說是找瞿老師,那就非我莫屬了,如今必須問淸楚找那一位瞿老師。當然,也時常弄錯,鬧出一些笑話,有一回,電話鈴響了,妳搶著拿起話筒,對方說:「找瞿老師講話。」妳就叫我去接,但我去講了幾句,發覺他是找妳的。有時我接起電話,對方説:「請瞿老師講話」,我說:「我就是。」講了半天,牛頭不對馬嘴,我知道又弄錯了。前年初,我退休了,我的電話少了,反倒是妳的電話越來越多,不是家長,便是學生,都是拜託妳解決問題,我想,妳還是小孩子,還能解決什麼問題,但是,就有那麼多的人要拜託妳。 一年過去了,妳似乎成了女強人,有老師問妳:「明年妳還敢留下來嗎?因為教舞蹈很辛苦,很多老師只待了一年就走了。」妳卻樂此不疲,勇敢地待了三年。 舞蹈老師的外務很多,除了每年幾次大小比賽之外,諸如學校的運動會、全縣運動會,都要出場表演,乃至地方上有什麼大型活動的啦啦隊,也少不了妳率隊參加。這些節目皆由妳自編自導,每次都獲得好評。有一年全縣舞蹈比賽,妳所領導那一隊,陣容整齊,聲勢浩大,極有奪標的希望,結果屈居第二,好多人為妳感到遺憾!指揮一群活蹦亂跳的小孩子隨著音樂旋律起舞,並不亞於孫武子訓練兩隊嘰嘰喳喳的宮女那樣難!但孫武子握有生殺大權,君命有所不受,妳只憑手中那根小指揮棒怎麼揮,嘴怎麼叫,就把這群小朋友調教得服服貼貼,實在不易。 由於妳的表現不錯,妳老師開設的舞蹈班,和她在各地教不完的課就要妳去上,於是社教館、幼稚園、舞蹈班都有妳的課,每天放學之後,就這裡那裡趕場,忙得不亦樂乎!妳似乎有什麼魔力,只要妳出現,小朋友便規規矩矩,翩翩起舞,甚至妳不在時,他們自動自發舞起來! 好事傳千里,彰化師大的爵士舞蹈社也慕名而來,請妳去指導,大學生是最難伺候的,我擔心妳會被她們轟出來,但一年下來,妳和她們相處得很好,那些大姐姐們對妳這位小妹妹老師倒蠻尊重的,妳歸寧那天,來了好多位,共同舉杯恭祝「小萱老師百年好合。」我有時取笑說:「妳也算是大學教授了。」因為我看見不少的人,在大學社團指導書法、繪畫等等,也在名片上堂而皇之印著,大學教授的頭銜。 有時,碰到你們學校的老師,或幼稚園的主任打電話來,我總不忘說:「瞿蜀萱還是小孩子,不懂事,請您多多指教」他們都異口同聲的說:「她很優秀,很懂事。」 你讀家專第一年的暑假,去一家牛排店打工,認識了林冠宏,妳先進去,他後來,老闆就要妳告訴他怎麼做,於是留下良好印象而開始交往,最初,妳是瞞著父母的。據妳姐姐說,妳每次回家來,他都去車站接送,妳媽每次去車站接妳,一直蒙在鼓裡。後來還是妳媽主動告訴妳,既然你們性情相合,何不讓父母知道。只要是正常交往,父母沒有理由反對,我沒有地域觀念,更沒有貧富之見,只要是肯上進的青年,我都喜歡。 首次見到冠宏,是妳們班上的舞蹈發表會結束,我和妳媽都擠向後台,看到有兩三位青年站在布幕旁,其中一位捧著一束鮮花,叫我一聲「伯父好」!當時人多擁擠,我也沒有仔細觀察,只覺得這位青年樸實而有禮貌,後來妳媽告訴我:「那就蜀萱的男朋友。」繼又得知他原是讀建國工專,後考插大,念逢甲大學紡織系。我也曾在建國工專兼了三年課,對建專出來的學生自有一份親切感。一位能由五專升上更高的學府,必然是有為的青年,同時,我也有學生是讀紡織系的,又加上一份情。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融人我們家庭生活中,我們家有什麼事他會主動來幫忙,他家有好吃的東西也會拿來我們分享,同樣的,我們家有新鮮的食物也送給他們嚐嚐,經過六年的歲月考驗,你們的情感已不能分離,雙方家長也認為你們是最好的一對,於是選定八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為大喜的日子。 看到妳紅著眼圏向我們兩老下跪時,我的眼淚也奪眶而出,這是我平生落淚最多最久的一次,當你們的車子遠去,想到叩別那一幕,我還呆坐在飯桌旁默默流淚,甚至到了第三天,我騎單車上街,想著想著也淚水不停,直到寫本文時還不時抹淚!明知妳夫家近在咫尺,隨時都能見到妳,但我總覺得失去什麼,再也找不回來了。 可愛的萱兒,妳又邁上人生的另一途程,將多有一家人來愛妳,但妳承擔的責任也越來越重! 《古今藝文》二十四卷二期,87.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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