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6日 星期一

動輒得咎

◆ 動輒得咎 ──《理想夫人》徵文 自沉鈴先生的「理想夫人」,與章大牙先生的「駁理想夫人」,兩篇大作在新副發表以後,我們眷區裡掀起了沉派夫人,與章派夫人的浪潮。如王太太像王先生發幾句牢騷,立即就有人冠以「章派夫人」的綽號;如趙太太和趙先生在桂圓樹下,卿卿我我,情話綿綿,也會有人稱以「沉派夫人」。日子久了,在閒談裡,就部稱什麼王太太、趙太太,而直接稱某派夫人。 別人的太太容易區分,惟有我的太太最難分辨,因為她有「章派夫人」的外型;又有「沉派夫人」的靈魂。如列入「章派夫人」,似覺冤枉好人;列入「沉派夫人」嗎?又不夠條件。別的是可以馬虎點,獨有此事不可草率。為了慎重計,我特地把沉章兩位先生的大作剪下來,供請太座核閱。她看完後,抿著嘴笑而不語,我就兩腿一併,來一個標準的舉手禮: 「報告太座,妳屬於哪一派?」 「死鬼,你的肉皮子發癢?」她把報紙一扔,兩手一叉,煞是嚇人。我趕緊豎起白旗。 憑她這個動作,是十足的「章派」。但這僅僅是她的外表,她還真有別人所無的內在美。現在就略舉一二吧! 三年前,我們結婚於枋寮,那時我的部隊駐屏東,我每一個週末必返家一次,時間多在晚上九點左右。只要跳下火車,一定能看見她推著單車,笑盈盈的迎來。就是刮風下雨,也照去不誤。要是車站無人,天上又無星月的話,她準會送來一個香吻。我若問: 「這麼晚;又下雨,還不在家睡覺?」 她則嬌滴滴的說:「老爺不回來,叫小奴如何睡得著?」 要不然,就似嗔似嬌的說:「你管不著!」 萬一週末不能回家!翌晨八點鐘,她準會在會客室找我。因此,如果禮拜六有事不能回家,一定得打電話給派出所老王,請他捎個信,免得她光臨。 禮拜天早晨,我還在留戀溫柔鄉的時候,洗臉水就端來了;剛下床,兩個荷包蛋也來了。接著就宣佈當天的節目:中午吃餃子,(我是北方人,愛吃餃子,她就依我的愛好,每兩個禮拜一次餃子。)下午到四重溪,回來後殺鷄,吃過晚飯到屏東去看電影。然後送你回營房。她的決定,比聖旨還有效,如果我敢說半個「不」字,她會擺出嚴肅的面孔,學著軍人的口氣說: 「你不服從!」 她對我的要求,雖嚴不苛,都是合情合理,也可以說完全為我個人的幸福著想。我之所以反對,是要她也該為自己的幸福打算,然而,我總是失敗。 結婚後的第一個月,部隊剛加了餉,我這個起碼官,也能拿到三百二十元。為了對太座的忠誠,除留必用之外,就全部交給她。我以為她會高興的,那知她竟板著面孔說: 「誰稀罕你的錢?」 我呆住了,也許嫌少了,變委婉的解釋: 「我每月三百二給你三百還少?」 她的柳眉一豎,小嘴一噘,鼻子一聳,把鈔票往桌上一扔。我的火也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當初媒人議婚時,我就有言在先:我是一個窮小子,不怕吃苦就嫁給我,否則,咱們就免談。為什麼到如今又來鬧彆扭?」 她捂著嘴笑了:「不要生氣!」 「不生氣!妳們女人都不憑良心。」 她忙把桌上的鈔票拾起來,往我懷裡一放,陪著小心說:「我的老爺,小奴不敢接受你的厚贈!」 我糊塗了,不知她是什麼鬼板眼? 她見我沒有吭氣,又嬌嗔的說:「我不要你負擔生活費!」 「難道妳要餓死不成?」 「媽給我兩萬塊,我自己有一萬塊,每月可生息四百多元。隔壁阿巴桑有一塊空地,我把它開出來種菜,再養幾隻雞鴨,不就解決了!在兩個月以後,保險每禮拜有隻雞給你吃。」她溫柔的說著。 「你能吃這種苦?」 「笑話!」她的杏眼一楞:「我又不是豬,吃了睡;睡了吃!」 「妳會種菜!」 「你忘記我是高農畢業的?種種菜,不就學以致用嗎?」 「好太太,真有妳的!」 她咧著小嘴笑了。 我不能作一毛不拔的丈夫:「那不成!」 「我倒有個折中的辦法?」她神祕的說。 「請太座宣佈吧!」 於是,兩巨頭會議開幕了,她首先發言:「你多留一百元零用;另一百元作為我們每月最後一個禮拜天旅行之用。再在銀行開一個戶頭,每月存一百元,作為將來子女教育費之用。」這個意見不賴,我就舉雙手贊成。 直到今天,我們還遵照「兩巨頭會議」的決議執行,太座是公正無私的監督執行官,毫不馬虎。 去年底,我由屏東調到臺中後里,太座也隨我而來,住在眷區裡。眷區既無法種菜,也無法養雞,我想,她該好好的休息了。誰知,搬來的第三天,她就與對門的陳太太打上了交道:學習編織草蓆、草帽(大甲名產)。太座有點小聰明,一個月以後,她的手藝就非常精良了。現在她每天收入有十五至廿元之多,足夠三口(已生兩個小孩)之家的開支。 太座最大的毛病就是小看我,在她的眼光裡,我除玩槍桿子,或包餃子而外,啥也不行。住枋寮時,她在菜園裡累得滿身大汗,我實在過意不去,就跑去幫忙她。她不但不感激我,反而嚴厲的說: 「走開!走開!不要來搗蛋!」 現在她織草帽是專門技術,我這個門外漢,自然更不敢問津了。 但下廚房還是可以的;但她卻說:「這是女人的事,用不著你管!」 我想抱孩子散散步,她說:「穿軍衣抱小孩,成什麼體統?」 我穿便服外出,她又說:「堂堂皇皇的軍官不作,為什麼想坐小癟三?」 甚至我打的領帶,擦的皮鞋,她都不順眼。我真有動輒得咎之感。(《新生副刊》.51.8.20.) 迴 響: 本文是我第一篇在國內報刊上發的文章。當時有沉鈴先生在《新生副刊》 發表《理想夫人》一文,道出他的夫人如何如何賢慧、體貼,他這一生是多麼幸福,羡煞不少家庭。幾天之後,就有章大牙先生的《駁理想夫人》,說他的夫人是多麼兇悍。拔扈,他就像生活在地獄中,認為世界上根本沒有沉先生所說的女人。於是在《新副》上引正反相對的筆戰。 當時《新副》的主編童尚經先生就借刀使力,來一個《理想夫人》徵文。不管夫人理想不理想都可以一吐為快。果然掀開論戰的高潮.主編在徵文啟事中言:作者不限於有婚夫妻,那怕是向壁虛構,只要寫得生動傳神亦受歡迎。當時,筆者尚在軍中,孤家寡人一個。那時正是寫作起步,投稿旨趣高昂,就閉門造了這輛「車」,騙過了老編,獲得一筆稿酬。有趣的,文章發表後約兩星期,接到曾在我們營部連務預官役的楊文雄先生來信質問,為什麼結婚都不告訴他,怕他送不起紅包嗎?簡直不夠朋友。 老編不斷在《編者按》中說:「稿件如雪片飛來」,前後延續了大半年。後來將這些文稿彙集出版《理想夫人》專輯,在書市上引起熱賣。並在臺北《新生報》大樓舉行《理想夫人》作者茶會,歡迎攜眷參加,附送《理想夫人》兩冊。當時我已調國防部工作,近在咫尺,當然不會放過這場熱鬧。 由於轟轟烈烈的「演出」,在報界引發熱浪,許多副刊都依樣畫葫蘆,出個題目讓大家來寫,然後出書熱賣,燃燒好大一陣子。(101.4.8)

沒有留言: